待杜安道捧着诏书离开后,太祖爷才没好气地笑骂道:“就你心疼老四,朕不心疼他?”
“朕知道这件事情让他受了委屈,日后加倍补偿便是,现在最关键的是,揪出那个造谣之人!”
这么一解释,太子爷倒是镇定了下来,很快便明白了父皇的用意。
“削去燕王府三护卫,这是向天下表明,父皇您对四弟生厌,勒令他十日之内返回封地,表面看起来是在驱离四弟,实则是在逼幕后之人继续出手,仓促之下必会留下破绽!”
太祖爷闻言含笑点头,不枉自己这么多年来面授机宜,一番苦心终究有所成效。
“标儿,你心中有想法吗?可有人选?”
“暂无,儿臣觉得有没有可能,造谣之人仅是因为私仇?毕竟四弟远居北平,从未参与朝堂之上的争斗,何人会故意造谣陷害于他?”
呵,私仇吗?
朕,倒是不这么认为啊!
太祖爷挥了挥手示意爱子退下,没了与他畅聊的兴致。
等太子爷临出门前,还不忘嘱咐道:“这些话别告诉老四,做戏嘛还是真实点好,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委屈无所谓!”
太子爷闻言撇了撇嘴,心中对自家老子腹诽不已。
合着不是您受委屈,当然无所谓!
走出御书房,太子爷见到了面无人色的燕王爷,显然他已经从杜安道口中得知了父皇对他的“惩处”!
太子爷多想亲口告诉他实情,但回想起父皇方才的叮嘱,只能狠下心来,装作同情地安抚道:“无妨,四弟,反正等过几日父皇挑选好了高僧随侍诸王,诵经祈福,诸王也要陆续返回封地了!”
朱老四:“???”
自家大哥是不是当太子爷当久了,这脑子有些不好使了?
我他娘的是因为要返回封地伤心吗我?
我他娘的是因为那上万人的武装三护卫没了!
没了武装三护卫的王爷,就是没了牙的老虎,任人笑话欺辱!
一想到自己借此征战疆场的宏图大志,就此化为泡影,朱老四就失去了与太子爷聊天的兴致,拱了拱手后便独自离去了。
太子爷对此不以为忤,清楚自家四弟心中极为难受。
毕竟,自大明立国至今,还没有哪位藩王的三个武装护卫,被削了个干净!
“四哥?你这是怎么了?”
朱老四神情恍惚地向宫外走去,却突然听闻一道悦耳的关切声。
但当他看清来人后,却是有些坐蜡了。
因为,朱老四不认识她啊!
看这穿着打扮,再加上那句“四哥”,这应该是……自己的某个妹子吧?
无怪朱老四头疼,实在是老爷子精力太旺盛了,那么繁重的朝廷政务,都阻拦不了他一心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决心!
他朱老四远在北平燕王府,哪里知道几年过去,自家老爷子又给自己添了多少个弟弟妹妹!
或许是看出了燕王爷的尴尬,一旁的宣旨太监适时低声提醒道:“王爷,这位是福清公主!”
“哦————!原来是小福清啊!许久不见,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将来还不知道便宜哪家的混小子呢!”
朱老四当即会意,故作惊喜地出言道。
但同样的话语,落在小福清耳中,却是那么的刺耳!
原来,这位皇四哥,竟还不认识自己!
可笑吗?
一点也不可笑!
这才是天家中人的常态啊!
那么,自己也就不用再有任何心里负担啦!
一念至此,小福清向朱老四露出了甜甜的微笑,而后径直转身离去。
朱老四也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径直转身就走了,令他准备的一肚子溢美之词说不出来,顿时更加气闷。
“王爷不要多想,小公主就是这般性子,眼下可是最受皇上宠爱。”
宣旨太监似作无意地低声解释道,看向朱老四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怜悯。
一个连三护卫都被削干净的藩王,这得是在皇上跟前多么不受宠啊!
甚至,可以称之为,厌恶!
朱老四自然察觉到了身旁传来的异样目光,面色如常地致谢道:“方才多谢公公了,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来北平,让小王尽一下地主之谊!”
宣旨太监闻言却有些受宠若惊,收起了心中对朱老四的些许轻视怠慢之心。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等本事与气度,可并不常见啊!
二人言笑晏晏地向宫外走去,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
天界寺内,自那日朱雄英与朱十三疯狂厮打后,一直旁观的两个大和尚也算是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对此哭笑不得。
最终各自领着自家徒弟,开始了漫长的传道生涯。
对于朱老四挨罚一事,朱雄英根本就不知道,现在也没有精力再关注此事了。
因为宗泐这个老秃驴,给他制定了周密的培养计划,上午学习诸子百家,下午则开始练习达摩剑法,晚上再躺在柴房里与朱十三斗智斗勇,一点空暇时间都不留给他。
至于义薄云天十三郎,那就更加的凄惨了,终日唯有两个字:练刀!
作为天下无敌的第一刀客,张定边自然对刀法有着独到的见解。
天下刀术何其繁杂,但万变不离其宗。
十三郎因此苦逼地终日挥舞着比他还高的大刀,艰难练习着刀法基础十三式,还不到半月,手上便已经磨出了茧子,皆是水泡磨破之后的成果。
艰难结束了今日的课程,朱雄英拖着疲累地小身板回到了柴房,如死猪般倒头便睡,还未等他进入梦乡会见周公,比他还要凄惨的朱十三便走了进来,险些一屁股坐到他身上。
看着十三郎双手掌心又鼓起了不少血泡,身上随处可见的伤痕,朱雄英不由出言劝道:“十三郎,你说你非要招惹老张那老东西作甚?口嗨一时爽,全家火葬场,这句话听过没?”
“咱们大丈夫居于天地之间,岂能……尽如人意,能屈能伸方显男儿本色!”
朱十三:“???”
“那句话不是‘大丈夫居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吗?我书读的少,你可别骗我!”
你娘咧!
现在知道自己书读的少了?
朱雄英无语地翻了个白熊猫眼,选择就地装死。
宗泐大和尚与沐讲禅师,同为天下间屈指可数的超级高手,但二人教授徒弟的方式却是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走了两个极端!
宗泐大和尚时常教导朱雄英练习剑法要循序渐进,万万不可好高鹭远,打牢基础才是最重要的。
地基都未曾打牢固,即便建在其上的宫殿何等美轮美奂,终究都是镜花水月。
朱雄英算是看明白了,自家这大和尚不但是佛法宗师,连带着性格都很佛系。
遇到事情不要慌,先拍照发个朋友圈……
但是张定边这厮可就完全不同了,加之十三郎这张贱嘴加持上了buff,一旦没能达到他期望的效果,便是拳打脚踢,厉声斥骂。
亏得十三郎没心没肺,才能坚持下来。
要是换作铁骨铮铮朱某人……还是只能认怂!
“十三郎,练刀苦不苦?”
朱雄英望着柴房上空,破破烂烂的屋顶,突然出声问道。
十三郎撇了撇嘴,同样倒了下去,没好气地回答道:“说不苦,那是假的!但是啊,练刀让我心里踏实!”
“别看那老东西对我态度这么恶劣,但是他该教的,一点没少,这我能感受得到!”
“对了,忘了跟你说声谢谢,真的给我找了个天下无敌的刀客做师傅!”
“以前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的过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手中有了刀,心里便有了底气!”
“我还在想着,等再过几年,如果可以的话,舍弃那王位不要,北上投军杀鞑子,那该有多好啊!”
朱雄英闻言豁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朱十三。
这他娘的还是那个十三郎吗?
怎么总感觉怪怪的?
这厮不会是被张定边打多了,脑子被打出问题了吧?
眼见自家大侄儿满脸狐疑地看着自己,朱十三也索性坐了起来,满脸贱笑地开口道:“但是方才你那句话没有说对!”
“口嗨一时爽,一直口嗨一直爽!”
“等老子把那老东西的刀术全部学会后,就拔了他的氧气瓶!”
朱十三慷慨激昂地高喝道,虽然他并不知道氧气瓶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并不影响他觉得这句话很霸气!
牛逼!
我愿称你为“嘴强王者”!
朱某人由衷地为他鼓起了掌,但是下一秒,朱十三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但是啊,我没能见到母后最后一面,只是在葬礼上远远地看着她的棺椁,雄英,你说,母后她不会怪我吧?”
朱雄英闻言只觉心骤然间被狠狠攥住,疼得他眼泪也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不会!皇祖母她老人家非但不会怪你,还会为你感到骄傲!毕竟,她的十三郎,要成为天下无双的刀客了!”
朱十三却是止不住地痛哭流涕,半晌才蹦出了一句话来。
“雄英,我想母后了,有她在,没人敢这么欺负我们!”
“我也想她!”
兄弟二人聊着聊着,竟抱头痛哭了起来。
柴房门外,长青与幼白早已暗自落泪。
两个大和尚,罕见地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