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珺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如果真的有人故意做了那种能够令人喝之上瘾的茶, 并且拿来售卖盈利,那不须多久,恐怕大半仓阳人都会染上这种茶瘾。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事。
她下意识朝姜沂川投去目光, 不期然撞上了他的视线。
两人视线汇聚的一瞬,宋幼珺心下一动, 突然有种安心的感觉。
这种感觉大概来源于不管发生什么事,姜沂川永远是思考最快的那个, 他能极快的察觉出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然后想出策略应对。
姜沂川不紧不慢的, 给宋幼珺面前的空杯子添了热茶之后, 才又问道,“你这糖珠,可解茶瘾?”
那女子摇头, “不能, 不过我目前正在尝试中,只是我在这仓阳中并无可帮衬的人,很难接触到那种茶。”
“你家出何处?”
“民女长自仓阳城南边几十里的山椒村,姓杨名淳,家中三代学医所以民女自小识遍山中草药,略懂医术。”
“何时来到这仓阳的?”
“两年前民女村上的一个赴城赶考的小伙在回来时带了一盒像是糕点一样的东西,称作仙糕。给家人分食之后, 那户人家便对糕点赞不绝口,在村中宣扬其妙处。”
“其实就是一种不知加了什么奇怪药物的东西, 食之清淡无味, 入口即化,却能让人飘飘欲仙,仿佛登入极乐, 且有极大的瘾欲,民女村中多数人都吃了那种糕点,起初倒还好,到了后来便是万万离不得,否则便抓耳挠腮,痛苦的在地上翻滚,以至于多数人掏空家底赶赴城中买仙糕,后来很多人都没有再回来。”
“村中人察觉到这仙糕的恐怖之处,便再不敢吃。”
宋幼珺一听,心中暗中,这玩意儿怎么跟现代的毒品那么像?
“那些吃了仙糕的人,后来如何了?”姜沂川问。
“有些症状较轻,瘾欲发作时被绳子捆起来,咬得满嘴是血,强行忍了几次发作之后便渐渐好了,但有些症状重的,又没有家产再买仙糕,不是在戒瘾时痛苦难忍自缢,便是毒性发作生生抓死了自己。”
杨淳道,“所以民女才来到仓阳,两年来一直追查那仙糕的下落,却发现仙糕背后涉及的势力深不可测,难以追寻,便一边研制药草,一边暗中找机会,后发现这梦三千中的茶与那仙糕又莫名相似之处,所以才在这里一直停留。”
姜沂川思索片刻,说道,“那座茶楼背后的东家并不知你这糖珠的秘密,若是被察觉,你定十分位危险,今日起你便在我暂住的宅中住下,协助我调查茶瘾之事。”
宋幼珺听后有些迷茫,心中一时分辨不清这是宋言宁傻人有傻福,无意间撞见突破点,还是有人故意指引,设下陷阱。
不过这些事情想必姜沂川是有考量的,他既然决定让这女子住在他们宅中,应该是有把握的。
杨淳被带出去之后,宋幼珺才问他,“你不怕是有人利用宋六六下套吗?”
“自然会查清楚她的身份,不过当下还是要查出梦三千背后的东家是谁。”姜沂川说着,看向宋言宁,而后道,“你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可有人向你介绍谁家的好吃?”
宋言宁坐在一旁满脸迷糊,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明白现在的情况,只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没有啊,我是看见什么买什么。”
姜沂川颇是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叮嘱道,“方才咱们去的茶楼可能是顾家的产业,日后你少在这一片走动。”
宋言宁听闻点了点头,然后趴在窗子上往下看,将一众街头闹景收入眼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此医女杨淳就在他们的宅中住了下来,与宋言宁的房间隔得不远,加上宋言宁生性活泼,知道杨淳有几分真本事,于是颇为敬佩,一来二去就混熟了,淳姨淳姨的叫着。
不过宋幼珺倒是发现先前这杨淳口中所说的略懂医术实在是太过自谦了,她已经将药草的属性和效果运用的炉火纯青,制作了各种效用奇特的神奇药丸。
她平时不喜出门,就在院中研究她的药草,甚至觉得宋言宁太好动,想研制一种能够让人变得安静的药。
这日难得放晴,阳光灿烂,宋幼珺坐在门外晒太阳,裹着厚厚的裘衣,浑身都暖洋洋的。
宋言宁兴高采烈的从门外跑进来,到她跟前弯腰,“皇姐,你在睡觉吗?”
她懒洋洋的睁开眼睛,“怎么了?”
他突然伸手摸了一把宋幼珺的侧脸,宋幼珺坐起来,莫名其妙的看他,往脸上摸了摸,“你干什么?是不是往我脸上抹什么东西了?”
宋言宁哈哈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宋幼珺感觉奇怪,起身往屋中走,在镜子面前一站,立马就发现自己方才被宋言宁摸过的那半边脸有些不一样了,她忙凑近了去看,发现那边的脸颊嘤隐隐发黑。
突然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宋幼珺大叫,“宋六六,你给我进来!”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宋幼珺的半边脸已经完全黑了,像煤炭滚过一样,突兀的印在宋幼珺的半边脸。
且她脖子一块非常痒,像是蚊子叮咬过一样的那种抓心挠肺的养,但是照了好几次镜子都没有发现有什么红肿之处。
她黑着脸叉着腰,看着跪在软垫上的宋言宁。
宋言宁低着头解释,“是淳姨研究新奇玩意儿,说是只要涂在人的皮肤上,就能让皮肤变黑,所以我想拿来给你看看。”
“那我脖子为什么那么痒,是不是我对这东西过敏?”
“不是,是我在里面加了些痒痒粉。”宋言宁回答。
“你给我看看就是涂在我的脸上是吧?这样我怎么见人?还往我身上撒痒痒粉,你是不是想直接把你姐送走?”宋幼珺气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淳姨说过些时间这黑色就会自己消失了。”宋言宁讨好一笑,“所以皇姐你不用担心。”
“我这脖子要痒到什么时候?”
“用水洗一下就好了。”宋言宁道。
宋幼珺挠了老些时候宋言宁才说,直接把她气得七窍生烟,撸起袖子,“我今天就要跟你决一死战。”
宋言宁假意哭喊,“皇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啦!”
宋幼珺伸手道,“那你把那个东西给我,让我瞅瞅是什么。”
宋言宁毫无防备之心,就将那一小罐东西给了宋幼珺,她倒在手上,发现是极其细腻的奶白色粉末,跟现代的散粉很是相似,于是倒在了手上揉搓。
宋言宁见了,欲言又止。
随后她扑身上前,宋言宁眼疾手快连忙闪身,但由于距离过近,还是让宋幼珺压住,而后两只手在他脸上乱涂。
宋言宁心知完蛋,绝望大喊,声音凄厉无比。
守在屋外的下人面面相觑,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正商量着要不要进去时,宋言宁一把推开门,哭喊着跑了出去。
宋幼珺一报还一报,心里顿时十分舒坦,便想坐下来喝杯热水,谁知抬手一看,两个手掌黑黢黢的,与先前捏碎煤球时有得一比。
娘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这些黑色印记说是过些时候就消失,实际上还是很长时间的,一直到了夜晚姜沂川回来,宋幼珺还顶着半边黑脸。
她愁得东翻西找,最后找了一块软纱叠成三角形,将左边的眼睛到鼻子延伸到下巴给包住,然后在后脑处打结,丑是丑了点,但不至于顶着一张黑了一半的脸。
姜沂川脱了大氅洗净了风尘,回房吃饭,就看见桌前没有宋幼珺。
他心生疑惑,走到偏房敲了敲帘子,“岁岁,出来吃饭。”
“我不饿!”里面的回答非常快,“你自己吃吧。”
姜沂川说道,“不饿也出来吃点,免得夜间又饿了,今日又你最喜欢吃的阿胶枣炖银耳。”
宋幼珺又说,“我不想吃,下午吃了好多糕点。”
“还有燕窝鸡丝、蒸虾饼、三鲜粥。”姜沂川循循善诱。
宋幼珺在里面听得口水流了满桌子,还是要说,“我真不想吃。”
姜沂川说道,“喝点粥。”
宋幼珺:“哎呀说了不吃。”
“要我进去请你吗?”
宋幼珺一看,着实推不过去了,便缓缓起身,墨迹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撩帘出来。
姜沂川见到她这半边蒙上的脸,眼皮一跳,“脸怎么了?”
“不太好见人。”宋幼珺捂着半边脸,将头侧过去,扭捏起来。
“我看看。”姜沂川温声道,“是不是烫着了?”
宋幼珺摇头,然后说道,“你别嫌我丑,我就给你看。”
姜沂川笑了,“走遍千山万里,我都没找出来比岁岁更好看的姑娘。”
许是因为姜沂川平日里的性子太过正经,对谁都是一派沉稳的模样,宋幼珺就极其喜欢他说这种话,就好像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她摘了面上的软纱,把侧脸给姜沂川看。
姜沂川有一瞬的怔愣,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发现确实是皮肤的黑,而且擦不去的样子,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是杨淳研制的新东西,宋六六得了一小瓶,今日拿来跟我显摆,涂了我半张脸。”宋幼珺耸耸肩,走到桌边坐下,开始吃东西,“我洗了好几遍,洗不掉。”
姜沂川走到她身边,弯腰凑近了她的侧脸,仔细看了看。
被姜沂川这样认认真真的盯着,宋幼珺的耳朵很快红了起来,“你看什么,快来吃饭。”
姜沂川却气道,“那东西也不知有没有毒性,就往你脸上涂抹,六六真是太不知分寸了。”
“没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宋幼珺不以为然。
她下午命人去问过杨淳,这东西她自己试验过,确定对身体无害的,只是有时候停留的时间会长一些。
姜沂川看了看她的脸,颇是心疼道,“你素来宠溺纵容六六,能教训他什么,我这就亲自去教训他一番。”
说着就拿起大氅,也不等宋幼珺挽留就推门而去。
见他走得太快,宋幼珺也拦不住,干脆继续吃了起来。
姜沂川极少动气,也只是此事涉及到了宋幼珺,他不免有些情绪失控,心说这次侥幸没事,若是日后宋言宁被有心之人利用,将有毒性的东西用在宋幼珺身上那还怎么得了,此事必须要好好与宋言宁说一下。
到宋言宁的门前时,宋言宁已经准备睡下了,听到了下人的通报,他披上衣服,顶着一张乌漆墨黑的脸出门,迷茫道,“川哥,你找我啊?”
即便是已经上过战场,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姜沂川,也被这张脸吓了一跳,“六六?”
好家伙,差点没认出来,黑得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宋言宁点点头,“是我啊,找我什么事啊?”
这张脸黑得就像是被墨水泼了一遍,等干了之后又泼一遍,如此反复三遍之后,只剩一双眼睛里的眼白乍现,还有一说话就隐隐约约露出的白色牙齿。
“你的脸,是你皇姐……”姜沂川方才的气全消散了,甚至话都不忍心说出。
不提还好,一提就又戳中宋言宁的伤心事了,他哭诉道,“我问过淳姨了,她说黑肤粉涂得太多,要两三日才能消退,而且不光是我的脸,我的嘴里也被涂上了!”
说着他就要翻自己的下嘴唇,露出黑黑的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