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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7)(1 / 2)

皇帝难为 石头与水 0 字 2022-01-07

    ,银子宽裕了,朕希望在天下各地能兴建图书馆。学识在于共享,朕希望能建一部大典,这部大典将囊括大凤朝所有的图书,天文、地理、诸子百家、戏剧、农业、工业等等,无一不包。将来有人翻起这部书,就能知道我大凤朝有着多么灿烂的文化。”

    沈东舒真得另眼相待了,圣人讲究,立德立功立言。

    明湛不过刚刚登基,就想着立言了,这是多么宏大的志向。

    不必明湛明说,沈东舒当即道,“此大典是盛世之书,主持修建之人必要年高德韶,学识渊博之人才可。”心中已隐隐明白帝王心中选中的是何人。

    明湛点头微笑,亦不卖官司,“朕看中了钱先生。”

    “朕知道钱先生一生只喜做学问,闲云野鹤一样的人物儿。昔日钱先生也是德宗皇帝时的状元,又曾在淮扬建学教书,学问也是有目共睹,无人不心服的。”明湛笑道,“除了钱先生,谁还比他更合适能主持修这部盛世奇书呢。”

    “天津港的建设,虽然许多人恭维朕是盛世工程。不过,朕以为,相比于天津港,此部大典,更加会流芳千古,青史留名。”

    沈东舒是个有政治眼光的人,如果不是他在任湖广总督,他都想自荐来修书了。如明湛所言,此部大典若真的修缮成功,足以青史流芳。

    明湛惋惜叹道,“朕有此意,可惜钱先生以年老为名,婉言推辞了。朕非常可惜,钱先生不肯参与大典的整理,这故然是朕的损失。朕想,于钱先生而言,这真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沈东舒立时应道,“臣幼时有幸得钱先生教导,愿意前往一试,只盼先生能回心转意,为陛下效力。”

    “能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钱永道既然来了帝都,明湛就不会放他回淮扬。

    不论钱家与海盗有无牵涉,就凭钱永道在万里书院里的威望,明湛就不能放他回去继续蛊惑人心。此次沈东舒前来,除了湖广粮草之事,明湛也想借沈东舒之力,留住钱永道。

    明湛还未曾与沈东舒谈及粮草之事,他要先看一看沈东舒的本事。

    淮扬。

    徐盈月被徐盈玉削了面子回家,最终徐盈玉也没真的派丫头到本家去抽徐盈月的脸面。毕竟本家是徐盈月的地盘儿,哪怕真的徐盈月理亏,毕竟干系到女孩儿名誉。

    哪怕徐大太太再如何恼怒,面儿上也是不会认的。

    如今,徐盈玉要忙的,另有其事。

    95、更新 ...

    林永裳为何要对徐盈玉这样客气,礼让三分。

    自然不可能只因为徐盈玉是女人的原因,那徐盈月也是女人,林永裳见了就只有避的。

    关键是,人徐盈玉有用。

    林总督是想着用人家徐大人呢,自然要搞好同僚关系。

    徐盈玉见林永裳客客气气的命人先来通禀,得到徐盈玉允许,方换了整齐的官服,客客气气的过来,客客气气的说话儿。

    林永裳这番作为,徐盈玉倒不好就前番事情讽刺几句撒火了。

    “几次来,在徐大人这里都是喝的龙井。”林永裳还带了礼物来,不甚珍贵,两锡罐儿龙井茶。当然,林永裳在官员里算是赤贫的一类,真要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他也拿不出来。林永裳客气中仍带着两分自身的温文,“我这里也有些龙井,请徐大人尝尝,若是还可入口,我再给徐大人送来。”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

    徐盈玉并不是那种腻腻歪歪、不甚爽气的女子,她虽然很有些瞧不上林永裳这种喜欢占便宜的男人。不过,公是公,私是私。林永裳的确是精明过人,以后官场上也是前途远大。

    徐盈玉想到家中父亲渐渐年迈,兄弟们比起父亲却多有不如,如今若是能结交林永裳,日后也是一大助力。故此,她也不为难林永裳,直接道,“林大人若有事,不妨直说。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力,若是有我力所能及的,林大人不必客气。”

    人家徐大人非但没有拒绝,还主动铺了台阶儿,林永裳真心赞道,“徐姑娘真是侠气在身,林某多有不如。”

    徐盈玉瞟他一眼,林大人忙抓住时机,说道,“是这样。徐大人,依本官看,朝廷与鞑靼势必还有一战,将来啊,这粮草药材,都要备下。江南是鱼米之乡,皇上若是征粮,必定直指江南。我淮扬也在其中啊。我来,是想着,如今徐大人正在筹备善仁堂,又有张太医这样懂行市的老人儿。不如,就顺手帮着淮扬备下些草药,将来皇上乍一征调,便可及时运往西北,以供战事。”

    徐盈玉乍听此话,惊了一跳,幸而这屋里没有外人,荷花是她的心腹。就这样,徐盈玉仍道,“荷花,你出去守着门儿,别让人进来。”

    荷花儿知晓轻重,连忙去了。

    “林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呢?”徐盈玉认真的问。

    林永裳干笑两声,荷花的底细他早查过,倒还放心。只手掩住半张脸,凑近了徐盈玉,故作神秘状,“本官自有本官的法子。”他当然不能告诉徐盈玉,他完全是猜的。

    徐盈玉心里很是不屑林永裳这样装神弄鬼,她亦是绝顶聪明之人,断不能像其他女子这样好糊弄,只管推托道,“林大人,若关乎西北大军,您要的药品可不是小数目,善仁堂这里是为太后办差的。我既无上谕,就插手淮扬军政之事,费力不讨好儿。若皇上太后知道,定有怪罪。我知林大人难处,只是我一妇道人家,也不敢做这样的主张,待本官写信回去问一问家父才好应承。”

    她虽然想结交林永裳这个强援,不过,结交一词对于双方是平等的关系。可不是,林永裳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她也得让林永裳知道她的手段,有所敬畏才行。

    林永裳急忙拦住,“徐大人,您这是,您这是……我对你可是无所相瞒的。何况,咱们在淮扬这么久,也算有些同僚之谊,不然,我也不能这样贸然的相求。”

    徐盈玉的反应极是迅捷,她惊道,“莫不是我父亲尚无此消息,林大人却有独特的消息来源?”你,你收买了皇上身边儿的人!

    饶是徐盈玉女儿出身,虽对官场并不了解,不过以史为鉴,她也明白自来君王最恨人探听身边儿事,顿时大惊失色,瞪着林永裳的眼睛里,满是不能置信:林永裳竟有此通天手段?

    “别别别,徐大人,你可别乱想。”林永裳不知此女这样难缠,不得已只得说了实话,“是我推测的。我哪里有徐大人心里猜的那种本事呢。”

    徐盈玉对于林永裳这样的装神弄鬼的神棍状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林永裳这样看着她等答复,徐盈玉想了半晌方道,“买药材容易,大战刚过,我听张太医说如今药材的价钱都开始回落呢。倒是林大人,万一你推测错了,这可怎么办?”这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药材。

    林永裳面对徐盈玉的所问,偌厚脸皮犹有几分吃不消,摸了摸鼻子,赔笑道,“徐大人女中豪杰,若是本官推测错了。这个,本官想着,善仁堂也要用药的么。就是淮扬善仁堂用不了,不也有帝都么。再者,以徐大人与药商们的关系和徐大人的手段,就是退回一部分,也非难事啊。”话到最后,还开始恭维徐盈玉了。

    若非林永裳一品总督,徐盈玉大家闺秀都有抽此人耳光的冲动。典型的吃人不吐骨头啊,所有风险都转嫁到别人身上,他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儿。

    见徐盈玉的面容不大痛快,林永裳叹道,“战事乃机密,自不可轻易外传。粮草这里正好有永定侯做遮掩,我可以做的不动声色。但是药材就难了,故此得相烦徐大人。尤其,我刚到淮扬不久,这淮扬外头瞧着富庶,实际日子也不宽裕啊。我想着省出些银子,修修路什么的。如今淮扬织纱养蚕的许多,就是乡间道路难行。再者,也得预备出一部分压库银子以做机动用银。还有,太湖那里的堤防也要年年修缮。趁着这会儿药便宜,咱们屯下些,我省下一些。就省得伸手找着陛下要了,如今虽天津港招商成功,那银子不知多少人惦记着呢。陛下英明胜我百倍,陛下如今已派使臣出使鞑靼。我能想到的事,陛下定也能想到。若是等着陛下下旨,各地纷征粮草药物时,物价上涨百十倍,咱们得多掏多少银子啊。”

    “徐大人,你算是半只脚踏入官场。这官场其实与你在善仁堂的差使没什么两样,得事事算的精细,这样,你同样的银子多干了事儿,将来才能在陛下面前长脸。陛下高兴了,这官岂不就做的稳当了么。”林永裳一五一十的同徐盈玉解释,“我先前不想告诉你,是怕你女人家心窄。你且放心,若有什么事,皆有我一人担当。我林永裳堂堂男人,断不会让你一妇道人家顶在前头的。”

    “罢了罢了。”怪道人家林永裳而立之年就位居正一品总督呢,人家多有手段多会算计多有口齿啊,明明是让别人承担风险买药材,愣把自己说的这样拳拳之心、一心为民、大公无私、国之忠臣,徐盈玉也得服气。徐盈玉看向林永裳,“你把银子准备好,这样大手笔的药材,不是一两家药商可以供的起的。”

    林永裳大喜,起身长揖,“多谢徐大人了,本官代表着淮扬百万百姓与西北五十万大军谢谢徐大人援手。”给我省钱。

    徐盈玉眼瞅着自己也要被大公无私的发好人卡了,摆一摆手,似笑非笑,“我一介女人,不懂什么西北淮扬的,我帮忙,看的是你林大人的面子。”妈的,不但要出力气,人家还不打算还人情,怎是一个郁闷了得。

    林永裳忙道,“徐大人莫要误会,本官晓得。”

    怕徐盈玉不满意,林永裳补充道,“若待日后徐大人有差谴之处,尽管吩咐,林某定无二话。”

    这还像句人话。徐盈玉笑,“林大人客气了。”

    所以,徐盈玉不但要忙善仁堂的事,还要不着痕迹的为林永裳买进药材,当真是忙的头晕脑胀,脚打后脑勺儿。

    林永裳倒也不是没良心,要徐盈玉说,也不知道林大人脑袋里哪根筋给抽了,竟然亲手给她炖了只老母鸡。乐山捧了一瓦罐儿鸡汤来送礼,林永裳说的情真意切,“徐大人帮我颇多,我想一想,竟无以为报。眼看徐大人忙的都消瘦了,太贵重的东西,我也拿不出来。这是我命乐山去集市中买的母鸡,亲自炖了给徐大人送来,徐大人补一补身子,也算我的心意了。”

    徐盈玉天天累的像狗一样,被林永裳这鸡汤一送,险些气的吐出血来:这姓林的跟她有仇吧,她为姓林的做牛做马,这贱人竟敢来坏她名声。

    徐盈玉气的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林永裳倒是啥都会干,他盛出一碗鸡汤放到徐盈玉跟前儿,一脸善意的微笑,“徐大人,你尝一尝咸淡,可还适口。”

    徐盈玉无语。

    乐山还跟着帮腔,见徐盈玉似不想动似的,乐山忙道,“徐大人,您别嫌弃。当初奴才随着我家大人来帝都赴春闱,到了帝都把银子都花用光了。只好在街前摆摊子卖鸡汤面赚钱,我家大人炖的鸡汤,那可是可是……”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好词儿来形容,乐山忽然灵窍突开,赞道,“可是正宗的一品鸡汤。”

    徐盈玉倒不知林永裳还有穷困潦倒的时候儿,女人生就感情纤细,易受感动,正在心底暗暗赞叹林永裳白手起家,本领出众,正待感叹一二,却乍听乐山这话,逗的徐盈玉抿嘴一笑,点头,“这倒是。”抬眸笑望林永裳,打趣,“一品鸡汤。”

    林总督一番心意,徐大人也只好盛情难却了。

    当然,徐盈玉料想不到的是,林总督后来这一品鸡汤还在帝都出了大名儿,成为后世史上与“叫化鸡”齐名的一道名菜。

    林总督很会用人,搞定了徐盈玉,就解决了一半难题,倒是沈东舒遭了难。

    沈东舒没想到皇上派自己的第一个差使就砸了,自然没面子。虽说钱永道是他的恩师,不过,皇上一番好意,且主持修此盛世典籍当是文人梦寐以求的梦想。

    谁承想,老师这样的执拗。

    若非这个年代尊师重道,待师如父,而且沈东舒是实实在在受过钱永道教导的,怕是沈东舒心里也得生出怨怼来。

    虽然如今嘴上不敢说老师的不好儿,沈东舒的心里相当的不太舒服。

    这是多好的事儿,流芳千古的佳话。

    沈东舒垂头丧气的回家,他还没想好要如何跟皇上交待呢。

    沈太平瞧见儿子脸色淡淡,就知道定是心里有事儿。

    说起来沈太平也是一奇人,眼光一流。当初沈东舒年幼时虽然展露出念书的天份,不过这世上啊,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事也多了,可沈太平就敢把儿子过继出去。一门心思供儿子念书,而且,相当无耻的是,别人过继的自当没这个儿子。沈太平可不是这个打算,他这样的过继啊啥的,还不是为了儿子有出息么?

    让儿子有出息为的什么啊?还不是为了沈家,为了他这个亲爹吗?

    所以,他儿子虽然过继了,不过仗着商人脸皮子厚,不讲礼法,又有银钱打点,沈东舒小时候常就住在自己亲爹家。

    这不,沈东舒出息了,沈太平的父子之情也没落下。

    原本沈家虽富有,在淮扬却排不上什么名号,不必说与徐、钱、金这样的世族相比,哪怕是与其他盐商相较,沈家也不算什么打头儿的人家。

    盐商中,向来以程家为首。

    由于沈太平的远见卓识,培养出了沈东舒后,相继有沈家子弟出外为官。不过,都是些芝麻小官儿,自然无法与自己的儿子相比的。

    沈东舒也当真有用,没有辜负他亲爹的期望。沈家借着沈东舒的东风,在淮扬一跃为与程家齐头的大盐商。

    若是搁在别的皇帝执政,只要沈东舒官场顺遂,沈家这钱啊,真是赚的海里去了。谁晓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夕旦福,沈家悠哉游哉的赚银子,可是还没舒坦逍遥几日呢,盐课忽然就要改制。

    碗里这块儿肥肉竟然不能再吃了,沈太平虽心疼的眼里恨不能滴出血来,可是为了儿子的前程,沈太平那是苦中作乐的支持盐课改制啊。

    “舒儿,这是怎么了,不是去拜见钱先生么?”沈太平关切的问。师生久不见面,何况还是他儿子这样出息的学生,应该是和乐融融才对。只是看他儿子这脸色儿,真不像融融过的。

    沈东舒道,“叔,我没事儿。”就是一样,这过继了吧,沈太平再怎么把儿子抢自个儿家来,沈东舒也不能喊他爹了。尤其沈东舒少年高位,自当更加谨慎,眼睛眨一眼他爹身边儿伺候的小妾。

    沈太平正在庭院里乘凉,秋老虎秋老虎的,这八月天儿可不是一般的热啊。沈太平银子多,自然更注重吃食享用,弄了一屋子小老婆儿,个顶个儿的拿补药给他喝,补得那叫一个虚胖。

    这会儿,边儿上一窈窕小妾正一手摇着团扇一手伺候沈太平吃井水湃过的凉果子消暑。

    沈太平躺在安乐椅中,见儿子脸色不好,也顾不得什么小老婆了,直接撵下去,拉过儿子来,问他,“可是有什么难事儿,跟爹说说。爹虽然帮不上你忙,兴许能给你出个主意什么的。”

    这种有关于老师扫他脸面,他还不能埋怨的事,沈东舒是不好与幕僚来商议的。毕竟抱怨老师,这在礼法道德上最是为仕人唾弃。

    沈太平却并非仕人,人家是商人,商人为了利益,别说老师了,老婆都有送人的。

    沈东舒就低声将此事与父亲讲了,沈太平沉吟了一时。若说他儿子的口齿才干,那是不必说的,当初沈东舒刚升就太上皇身边儿的侍读学士,沈太平后脚就在盐票的买卖上拿到了不亚于程家的份额。这里头,沈东舒出力不少。

    所以说,儿子的才干是可以的,这钱老头儿……

    哼,若非钱家世族人家儿,沈家再发展三百年都不一定有钱家的威望,实在是惹不起,否则沈太平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呢。

    沈太平皱眉思量半晌,忽而一笑,轻松的躺回安乐椅中,对沈东舒道,“儿子啊,你是没猜透你家先生的心啊。”

    “爹,你知道修订这部典籍是多难得的事儿,名垂千古。若非儿子外任,定要主动请缨。”这时候没外人,沈东舒也不一口一个叔了。坐在刚那小妾坐的椅子上,往他爹跟前儿凑,就等着听他爹的锦囊妙计呢。

    沈太平敲儿子头一记,笑嗤道,“名垂千古有什么用,死了以后的事儿了。就是如今,钱先生的名望也不小。”

    “唉,你啊,没摸准你家先生的脉。”沈太平摇晃着脑袋,也不与儿子卖官司,直接道,“我啊,没念过多少书,不过在茶馆儿听过刘皇叔三顾草庐的段子。你好生琢磨琢磨吧。”

    沈东舒亦是伶俐之人,一点即通,恍然大悟,摇头叹道,“若是先生打此念头儿……唉,皇帝虽然刚刚登基,却英明过人,盛世明主。”关键是,皇上可是个有脾气的,当年屁个爵位没有,就敢砖劈杜如兰。刘皇叔当初那是啥处境啊,丧家之犬一般,找到个诸葛孔明,那是当救命稻草呢,自然求贤若渴。

    如今皇上英主之姿,愿意在皇帝陛下的带领下一展大才之人无数。钱先生却这样的不识抬举……

    虽如此想,沈东舒感叹道,“还是爹你看的透彻。”

    听到儿子的赞美,沈太平笑了两声。他自然是了解钱永道的心思的,他沈太平本身也是虚荣之人。他本不叫沈太平,原名沈玉书。

    其实沈玉书这名儿也不错,偏沈玉书觉得自己有个状元儿子,眼瞅着沈家兴旺在即,他得换个更威武的名子才行。

    可是,玉书这俩字儿是亲爹取的,如今沈太爷已经过逝,若是乍然改了,怕被人说不孝。于是沈玉书自己取了个响亮的号,太平二字,就是后来叫开的。

    如今沈家今非昔比。

    来巴结沈老爷、给沈老爷面子的,大有人在。即然沈老爷愿意别人叫他沈太平,于是他就叫沈太平了。沈玉书这名儿也在,只是不常用而已。

    所以,沈太平实在是个虚荣的人。

    虚荣的人,尤其的了解虚荣的人的心思。

    文人好名,好名的人怎能不虚荣呢?

    这钱永道还不是一般的名人,所以,按沈太平的推论,钱永道自然不是一般的虚荣。

    钱永道的档次,不是沈太平能接触到的。对于朝中的事,沈太平也不大懂,可是今日能帮儿子解决难事,沈太平相当开怀,禁不住哼哼唧唧的哼起家乡的小调儿来。

    沈东舒虽然与钱永道有师徒之情,不过沈东舒更是朝中之臣,他以后是平步青云,还是郁不得志,都取决于明湛的意思。

    且此时,人们虽讲究孝师如孝父,但更有一句话叫作:忠孝不能两全。

    在沈东舒心中的重要性上,钱永道肯定是不能与明湛相提并论的。

    沈东舒失眠了大半夜,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方眯了一会儿,头晌提前用了午膳,估量着时辰去别宫御见请安。

    明湛召见沈东舒,一见沈东舒的神色,明湛面无表情的问,“钱先生没答应?”

    “臣实在无能。”沈东舒虽然胸有对策,不过面对明湛相问,仍是觉得脸上发烧,心生忐忑。

    明湛眼中光芒一冷,极是不悦。他知道沈东舒与钱永道有师生之名份,方派沈东舒去劝说钱永道,不承想那钱永道当真是又臭又硬,沈东舒那样会说话的人都铩羽而归。

    简直不识抬举!明湛心中已是恼怒。

    “陛下,臣另有策略。”沈东舒硬着头皮道。

    明湛脸色微缓,“哦?说来听听。莫不是要朕三顾茅庐

    ?”

    沈东舒不料自己的心思被明湛一语点破,面上惊诧难掩。扫一眼沈东舒的神色,明湛忽地笑了,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东舒,你与徐叁是师兄弟,与钱先生有师生之名份,叫上徐叁一道去。”

    原本皇上语气极是不悦,忽而又变了脸,沈东舒心生不妙,不过皇上已经交待了,他也只有照吩咐去做,并不敢多问。

    明湛打发了沈东舒,转而回了卧室。

    阮鸿飞见明湛水蜜桃儿的脸上满是郁卒,心里有数,问他,“怎么,沈东舒没说动钱永道?”

    明湛道,“他是打算着让朕三顾茅庐呢。”走到阮鸿飞身边儿坐下,杀意淡淡道,“他这是想着学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

    阮鸿飞搂住明湛的肩,“你得小心,别中了别人的计策。可别人家怎么设计,你就怎么走。”

    明湛长吁了一口气,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钱永道在学子间威望极高,明湛,其实让钱永道修订这部大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你想将他留在帝都,有的是法子。可是一旦他将大典修好,威望更上一层楼。”阮鸿飞握住明湛的手把弄,“何况,你若真的带着一位尚书,一位总督,亲自下降钱府请钱永道出面主持修订此大典,钱永道的声名得直逼孔圣人。”

    明湛笑的不善,“孔圣人也是死了之后才成圣人的,钱永道若有此野心,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了!”

    96、更新 ...

    明湛给了沈东舒与徐叁这对师兄弟合作的机会。

    只是,差使实在不是非常美好。

    沈东舒与徐叁都非常期待钱永道出面主持修订大典的工作,毕竟这是非常荣耀的事。而且,先生与学生,师兄弟之间是有着密切关系的利益共同体。

    钱永道如果能获得更高的名望,沈东舒与徐叁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受益人。

    当然,在钱家出了那种丑事后,沈东舒与徐叁都认为,钱永道应该接下这件差使来修补钱家的威望。虽然,在钱家官司之后,徐叁对待钱永道的态度虽然仍然亲呢恭敬,但是在内里很为自己的老师惋惜。

    不论这两个最出色的学生如何劝说,钱永道一径叹道,“我已经老了,唉,而且,子孙不肖,我有何颜面来主持修订这样的盛世奇典。”

    “先生,是陛下吩咐我与师弟前来请先生的。”徐叁没白比沈东舒多吃十几年的盐,徐叁温声道,“陛下这样看重先生的学问,敬仰先生的人品,先生哪怕不愿意,不如我带先生进宫。皇上有这样的美意,即便先生有难处,若是亲自见一见皇上,推辞这件差使,也显得先生对皇上与朝廷的恭敬之意。”关键他们难兄难弟就好交差了。

    钱永道有些意动,他叹道,“只要能在图书馆里做一个老管理员,我就求之不得了。”能做一辈子学问的人,起码是爱惜学问的。钱永道对于图书馆里一些古籍的翻印珍藏异常渴慕,这些天,他自图书馆里借了三本来,一面自己看,一面命钱端玉抓紧时间抄一册,自己收藏。

    沈东舒见状笑道,“先生,您一世最爱惜学问。此次皇上有修订大典的意思,先生可借此机会一观天下之书。此典籍修成,便是天下读书人都得感佩先生的功勋。”

    钱永道摇摇头,他实在已经不再年轻了,温声道,“我这个年纪,唉……”

    徐叁温言劝道,“先生如今身子骨尚且硬郎,若有不预之处,正好让小师弟来帮你的忙。我看小师弟聪慧颖悟,芝兰玉树一般,实在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在小师弟这个年纪,是远不能及的。”

    两个学生虽然年纪相差十几岁,却个顶个儿的人尖子人精,这样一句一句的把钱永道哄的颇是愉悦。钱永道笑,“你们这些好话,我听听倒罢了,全当你们孝顺,哄我开心。”看钱端玉一眼,钱永道笑言,“偏叫他听到,他可是个实心眼子。”

    钱端玉笑,“父亲放心,我晓得,师兄们不过是鼓励我罢了。”

    “唉,学问不见半点儿长进,如今脸皮倒是愈发厚了。”

    钱端玉在帝都见的人比淮扬多多了,眼界渐宽。虽说淮扬有头有脸的人也不少,只是那到底是钱家的地盘儿,谁见了钱家小老爷、钱永道的幺子不得客气三分呢。

    可是在帝都,人们或者会敬钱永道三分。毕竟,钱永道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帝都里皇家宗室、国戚豪门、高官权臣,满地比是修练成精的老狐狸,一不小心就得栽坑里,钱端玉跟着父亲见客或者出去交友,长进颇多。

    两位最杰出的弟子这样来回的劝说游说,又有皇上意思在里面,钱永道也只有亲自进宫里与明湛解释。

    明湛正琢磨着,若是这老匹夫实在不知趣,他非想个法子弄死钱永道不可。正跟阮鸿飞窝在一处儿叽叽咕咕的发坏水儿呢,谁晓得沈东舒与徐叁这两人一出马,果然就不一样啊,钱永道竟然进宫了。

    唉,不能把这老东西搞死了,明湛好不遗憾。

    “久闻钱先生大名,邀你来帝都日久,朕一直忙碌,竟耽搁到现在才见面。”明湛展现出适当的热情,又不失帝王的威严。明湛是皇帝,哪怕是刘皇叔,自己愿意三顾茅庐是一回事,若是被人逼着三顾茅庐,则是另外一码事了。

    若是钱永道真不识趣,明湛不得不考虑给他个没脸了。

    钱永道其实身子相当不错,虽然年纪已经不再年轻,但是钱永道精神矍铄,脊背笔直,双眸湛然,怎么看再活个二十年完全没问题的样子。钱永道恭恭敬敬的行过大礼,明湛忙道,“徐叁,扶钱先生起来。有事弟子服其劳,东舒,给钱先生搬个绣凳来。”

    哪怕钱永道早闻皇上是个奇怪的人,也没料到,皇上这样怪。

    边儿上宫女内侍一大堆,偏要让徐叁沈东舒动手。虽然钱永道是徐叁沈东舒的先生,可是在明湛面前,徐叁是一品户部尚书,沈东舒乃一品淮扬总督,钱永道却是个早已致仕的白衣。

    让徐叁与沈东舒伺候钱永道,非要说合适,也合适。

    但是,总有些怪异。

    钱永道坐在这方绣凳之上,他并非那些埋头做学问而不通世情之人,皇上这样的吩咐,钱永道心绪难免翻腾。

    这个时候,别管内心多么怪异,钱永道也得先答明湛的话儿,谦道,“老朽之人,能得陛下青眼来参加图书馆开馆之盛事,已是天赐大福。”

    明湛笑,“图书馆之事,与朕将要延请先生所做之事,微不可比。”

    钱永道不急不徐道,“老朽这些时日去了帝都图书馆……”

    “先生不愿意吗?”明湛直接打断钱永道的话。

    钱永道这一辈子,自从功成名就之后,再无人会打断他的话。这在礼节上,打断别人说话,也是相当不礼貌的事情。

    不过,在皇上面前,什么礼节礼貌都是狗屁。皇上是什么人,他愿意打断就能打断,别说只是钱永道,明湛当初连凤景南的面子都削过。钱永道虽然学问好,但是在皇权面前,孔夫子都不算什么,何况区区一个钱永道。

    明湛直言相问,饶是钱永道也实在没有既不伤害皇上自尊又能婉言拒绝的方式。

    明湛似笑非笑的看着钱永道,这老头儿生的不赖,到如今也是个帅老头儿。只是明湛向来不喜欢黏黏糊糊的人,更对文人的一些小伎俩有些看不上,勾了勾唇道,“朕看先生的身子尚且可以,以往太祖皇帝时候,楚越楚相年逾八十尚且在太祖皇帝手下为相,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钱先生的年纪与楚越为相时相比,尚年轻几岁。若是钱先生不放心,朕这里有的是太医,便是三日一次平安脉,也没什么困难的。”

    “若是钱先生自认学问不够,那就更不必说了,这话说了就是欺君。你本身是德宗时的状元,这里徐叁钱东舒也是你的学生,俱是状元出身。”明湛道,“如若是钱先生都自认文才不够,朕真不知道谁的学问比钱先生更好了?”

    “再者,钱先生家里的官司,朕也知道。”明湛淡淡道,“那事儿,与钱先生无关,暇不掩瑜。”

    “钱先生,焉何要对朕的邀请屡次推辞呢。”

    明湛的路子向来是让人猜不到摸不着,无路数可寻。

    钱永道总想着能登基既建图书馆的人,定是个懂礼数之人。不想,明湛说话行事这样的生猛,完全不能人留半分退路。

    皇上的话到此地步儿,钱永道除了领旨,没有别的选择。

    明湛心道:算你明白,白捡了条老命。

    当然,明湛总能给别人意外,见钱永道软了下来,明湛忽而一笑,“不过,钱先生已到古稀之年,硬是强要钱先生做这样繁重的工作,朕也于心不忍。钱先生为自己身子着想,屡次请辞,亦乃人之常情。”

    明湛陡然转了话音,别说徐叁沈东舒,就是钱永道自己也懵,皇上这是让他干还是不让他干呢。

    端起茶盏喝了半盏茶,明湛说出答案,“朕想着,钱先生有这样的学识,关心天朝文化的发展,年高德韶,无人不服。索性就做个大典修订的顾问,时不时的抽出时间去看一看修订的进程,他们有什么不对的,你指点他们一二。这样既轻松,也不浪费先生的学识,亦不会累着先生。先生说,这样可好?”

    忽然从一把手降为编外人员了?

    这档次降的哟,偏钱永道还说不上啥,身子不好的话,他跟两位学生念叨了多次……钱永道心中想法如何,别人不得而知,总之,他还是很高兴很感激的领了此差使。

    徐叁与沈东舒两个,同样吃惊明湛做的转变。不过,二人也是得道的狐狸,断不会露出形色来,纷纷说着皇上体恤,如何圣明的话。

    俩人没多留,一并出宫送先生回府。

    只是徐叁一声暗暗叹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太可惜了。

    沈东舒则在想:三顾茅庐的戏码,唱过头了。

    镇南王府。

    凤家兄弟接到明湛的信,自然也知道了朝廷俘虏生擒哈木尔的消息,以及明湛的天津港的招商,图书馆的修建什么的,那叫一个**迭起,热闹纷呈。

    凤景南大悦,当即对他哥道,“这两万多匹马,总算没白给。”儿子打了胜仗,军功章也有他这当爹的一半儿啊。

    凤景乾不客气的拆他弟的台,“你就送了五千匹,一个零头儿。两万匹的大头儿那是明湛真金白银买的,你可是当亲爹的,真好意思说白给。”因这事儿,凤景乾没少嘲笑凤景南小气,自个儿亲儿子呢。如今明湛这样争气的打了胜仗,凤景乾自然更觉占理,故而,凤景南一提这事,凤景乾当下便刺了他弟弟一回。

    这种斤斤计较的话,凤景南也就不跟他哥计较了。可是,接下来凤景乾一句话让凤景南气的不行,凤景乾极欣慰的叹了一句,“朕真没白教导明湛这些年啊。”

    言下之意,明湛有今天这出息,都是他凤景乾的功劳。

    若是别人听到这话,不大会反驳凤景乾。一是凤景乾身份高贵,人们拍马都来不及,哪个会来找不自在;二则,这话里的确颇有几分实情,在明湛的教育里,凤景乾是出过力的。

    只是如今听到此话的是凤景南,凤景南简直不能相信,眉毛一竖,听他哥这话,他都有些怀疑明湛到底是谁生的呢?

    凤景乾没理会他家弟弟的酸醋,再奖笑赞,“臭小子干的真不赖,如今国库也丰盈了,再有战事也心里有底,还怕什么呢。朕二十年之功防住了鞑靼,如今明湛登基,朕看,明湛当能踏平鞑靼草原,开启盛世之治。”

    这话倒是很能入耳,凤景南抛弃“有关明湛究竟是谁教育”的前嫌,也挺高兴,“希望他能有此志向才好。”毕竟,明湛是他亲儿子,明湛好了,对他只有好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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