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与忠义侯府联手把事情压下来,总之,就用赵家把事儿给填平了。
在凤凝雪的建议下,方老太太也不在家病着了,反是往宫里递了牌子,准备带着两个女儿去寿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凤凝雪私下与方老太太道,“大嫂如今还在病着,待大嫂好了,母亲与大嫂婆媳两个一道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或是在家筹办几次宴会,请一请帝都有头有脸的人家儿,事儿就圆活过来了。”
“这次我与妹妹跟着母亲一道来,也不必说别的,母亲是看着我们长大的,说些以前的趣事,太后娘娘必念及亲戚情分的。”
再叮嘱凤凝霜,“你不许乱说话。”原本她就不愿意凤凝霜跟着一道儿去,哪知凤凝霜得了信儿,死活要跟,只得罢了。
凤凝霜心里不服,面儿上却是应诺,“我知道的,二姐,你就放心吧。”
凤凝雪道,“虽说小时候姐妹们常一起玩乐,如今太后娘娘身份不同,我们还需恭敬些才好。”
“知道了知道了,二姐说了几百回了。”
凤凝雪怎么也未料到,就是她这一心软,以至于凤凝霜惹下大祸来。
卫太后既然宣召,就是顾及越侯府方家的脸面。毕竟方老太太姓方,卫太后的亲娘也姓方,看在前人的脸面上,卫太后就允了方老太太及凤家姐妹进宫请安。
也算是对外界的一种态度儿。
方老太太恭谨的很,对于卫氏,话里话外的皆是亲近,“来前儿,我去瞧了瞧庄华。御医开的药很管用,我瞧着她的脸色也好了许多,早上用了一碗米粥,半个小花卷儿。知道我要来,托我跟太后娘娘请安呢。”
卫太后颌首道,“姨妈有心了,只要大姐身子痊愈,我方能心安呢。”
方老太太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自打庄华出了这档子事儿,我这心里没一日不难过的。若不是我用人不当,也不会给人可乘之机害了庄华。说到底,都是我的过错哪。”说着,还流了几滴泪。
凤凝雪忙劝道,“母亲快别伤感了,倒叫太后娘娘不好受。”
凤凝霜道,“是啊,我看大嫂也没怪母亲的意思。”
凤凝雪简直无语了,有话也不能像凤凝霜说的这样直白好不好?当初老忠义侯就是看着凤凝霜脾性实在够呛,才没让她远嫁,起码在湖广自己眼皮子底下,只要不出大错,哪家也不可能亏待她。
卫太后温声道,“自来家和万事兴,姨妈与大姐婆媳多年,各人脾性,强求不得。宗室体面、侯府体面,还是在顾及的,我听皇帝说,忠义侯在朝中屡因家事为清流所诟病。哪怕皇帝看在我的面子上,有意偏袒些,到底众目睦睦,得一碗水端平呢。”
“如今这件事,我初听闻,竟不能置信?”卫太后绝对是要说一说的,正色道,“忠义侯府在宗室也是数得上名号儿的人家,更不必提方家与卫家,都是侯门府第,卷入这样的事情,谁的脸面好看不成?”
“还有先前,内闱之事流于市井。姨妈虽久不回帝都,凝雪姐姐是长在帝都的,帝都这么些豪门世族、官宦书香之家,再没有这样的新鲜事儿。”卫太后淡淡道,“闹到朝中,御史一查,几辈子的老脸都没了。再有嫡庶尊卑之别,更不必我多说,只当将心比心吧。”
方老太太虚心应道,“是,太后娘娘说的是。”
凤凝霜却有几分不服,“要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母亲的脾气,太后娘娘是知道的。我这人心直口快,有话只管直说。”
凤凝霜还欲待说,就给凤凝雪拦下了,“妹妹这话我听的糊涂,想来也不必再说了。”
卫太后也知道自己这位表姐的智商,不欲与她计较,笑道,“南方贡了些新鲜的果子来,紫苏,去拿些给姨母和表姐尝尝。”
凤凝霜话没说出口,憋闷的够呛,不过卫太后自有威严,凤凝霜也不敢太得罪她,只得坐着吃果子。倒是凤凝雪笑道,“记得以前在先皇后宫里,太后娘娘也最喜欢南面儿的果子。先皇后最疼爱您,每每命人留着,连敬敏公主都免不了吃味呢。”
卫太后笑道,“我自幼在姨妈膝下长大,与姨妈的女儿也无甚分别了。倒是宫里规矩,似敬敏皇姐都各有宫殿,礼法规矩,一步不能错的。我因是臣女,倒可留宿坤宁宫与姨妈日夜做伴。她一直身子单弱,凉的不敢用冰的不敢碰,山珍海味多少忌口的东西。姨妈常说,自己享用不得,看着别人享用也是开心的。”
先前凤家兄弟极是忌讳方家,宫里人自然也不会提起方家来。如今卫太后正位寿安宫,想说什么,只有别人看她的脸色了。
凤凝雪笑,“先皇后对人是极好的。”这话,也只有这几位女眷说一说了,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把方皇后成百上千的仇人给忽略掉了。
其实方皇后最后后位已废,以皇贵妃的名份葬入皇陵,再称皇后,并不妥当。
凤凝雪是个聪明人,这也说明卫太后一直没忘记方皇后的恩情。只要方家的情面在,一切都好说。
好容易凤凝雪把气氛暖热,凤凝霜又道,“天下再没有比皇帝陛下更有出息的人了,太后娘娘真乃福泽深厚之人。”当初都是侯府出身,凤凝霜还是宗室呢。结果只能嫁到付家,多年来付安身上只是有个五品虚衔儿罢了,她也只是个五品诰命。而卫太后先嫁镇南王,就是超一品亲王妃,如今儿子登基,太后之尊荣,更无人能及。凤凝霜都忍不住酸上一酸。
不过,她今日死皮赖脸的跟来,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见卫太后不搭话,索性径自道,“我家里三个哥儿,唉,最小的培哥儿正在国子监念书,也没个正经的差使……”
“三妹。”凤凝雪是真后悔让凤凝霜跟着来了,不待卫太后说话,直接扫了凤凝霜的面子,“三妹,太后娘娘在后宫安享尊荣,哪里知晓前朝的事儿。自来差使什么的,都是户部的事儿,培哥儿只要好生念书,还怕没有前途不成。倒拿这些家长理短的来聒噪太后娘娘。”
“娘娘明鉴,咱们虽说是亲戚,可自来亲戚多了。娘娘高居太后位,不说别的,朝中宗室上千,哪个不是亲戚呢。娘娘万不要为我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操心,子孙们有本事,自然挣得前程来。若没本事,再怎么操心,真给了他们差使,办不好耽搁了事情不算,弄不好还要惹下祸事来,反倒不美。”凤凝雪急着说了这些,见卫太后看向自己,急忙谦道,“我多嘴了,倒说起这些话来。”
卫太后正好借此一笑,“表姐说的在理,哪里多嘴呢,像表姐这样的明白人,到底是少的。”对凤凝霜已是不悦。
凤凝霜愈发气闷,她本就不是个有成算的人。在娘家是小女儿,被方老太太宠坏了,在夫家则仗着娘家的势,连丈夫付安都让她三分,自来没受过这样的气。不禁道,“我前些天看史书,正好看唐史则天皇帝为争后位掐死自己的女儿一节。”
卫太后的脸顿时冷了,凤凝雪机敏无比,刚要令凤凝霜闭嘴,凤凝霜已道,“还有我朝德宗皇帝时,顺慈夫人为了斗倒权倾后宫的权妃娘娘,在权妃宫服毒自尽,从此权妃失势。顺慈夫人就此保住已是嫡长子的仁宗皇帝的储君之位。”
“哦,付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卫太后心下极度不悦,面儿上却仍是淡淡的问。
凤凝雪冷声道,“凝霜,你胡言乱语什么?”
卫太后道,“既然付太太对忠义侯夫人的病因有疑义,命宗人府细查就是。”
凤凝雪与方老太太的脸顿时白了,刚想求情,卫太后已起身离去。
忠义侯府一案明明已结,却因凤凝霜言语不检,再次陷入新一重风波。早做了许多准备的老永宁侯哑然失笑,暗道,人算不如天算,不必他动手,忠义侯这爵位也保不住了。
明湛听闻此事,对阮鸿飞道,“忠义侯府养出这样的蠢货,嫁给付家,看来,不仅仅是坑了付家一头,连自个我家也没落下。”
宗人府查证与忠义侯府自家查证,其间差别,仿若天地!
而很快,浙闽总督邵春晓以权谋私案,也已有了极大的进展!
183、更新 ...
谁也没有料到忠义侯有这样一个坑爹的妹妹。
就是忠义侯也没想到,最后,把自己拖坑里去的人,竟然是凤凝霜。
凤凝霜一句话,让原本忠义侯府辛辛苦苦压下的局势再起波澜。
忠义侯知道这事,险些气得吐了血。凤凝霜在路上已被凤凝雪教训的自知闯了大祸,脸色雪白,回了娘家看着自己大哥直掉泪,一幅愧悔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忠义侯摆摆手,无奈叹道,“你这个脾气,好自为之吧,大哥怕再也护不住你了。”
要说对凤凝霜,忠义侯真没亏待过她。
一母同胞的妹妹,就近嫁在湖广,兄妹关系不错。这年头儿,女子出嫁,娘家比夫家还要可靠。忠义侯对凤凝霜的照顾,肯定要超过嫁在帝都的凤凝雪。
凤凝雪叹口气,“大哥不如去永宁侯府走一趟。”望着忠义侯疲惫的侧脸,凤凝雪道,“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了。”
忠义侯府久在湖广,与湖广各方面都熟。不过,在帝都就显得生疏了,再怎么也比不得久居帝都的永宁侯府人脉广阔。
这件事,若是由宗人府插手,马上就会有落井下石、混水摸鱼的,忠义侯府几辈子的老脸就没了。更有甚者,哪家没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查出来,怕是祖宗的基业就得毁在他的手里。
忠义侯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却又在心内自我安慰:不会不会,哪怕太后娘娘看着卫氏的面子,也得给忠义侯府留几分脸面呢。
可忠义侯转念一想,他对卫太后的把握还真不是很大,忠义侯大婚后在帝都住了十几年,与卫太后并不陌生。卫太后与卫氏虽然是亲姐妹,不过卫太后自幼养在坤宁宫,后来嫁给镇南王,其才干并不仅仅局限于内宅后院。当年,凤家兄弟想掌权,最重要的一战就是与方皇后戾太子之争,这期间,卫太后充当了什么角色,还真不好说呢。
再者,这女人也怪,儿子虽做了皇帝,可丈夫还是云贵镇南王呢。她倒好,也不管丈夫死活,立时就自云贵起到帝都做起皇太后来。所以,有些对皇室看不过眼的,常以此讽刺,说是,“一家三口,儿子做皇帝,父亲做藩王,母亲是太后。论起来,藩王与皇太后竟是一家子,不知情的,还得以为**了呢。”
反正种种酸话,大家私下一说就罢了,只当过过嘴瘾。
当初,这女人自云贵过来,满朝大臣都不同意她进宫做太后,偏偏人家就有这个本事顺利入主寿安宫。还有善仁堂的事儿,不说别人,就忠义侯虽看不惯女人出风头儿,不过,善仁堂的确是利国利民,多少地方的百姓都盼着建善仁堂呢。
这怎么看,卫太后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儿。
她一怒之下命令宗人府彻查忠义侯府的案子,怕是另有深意哪。
已经事关身家性命了,如凤凝雪所言,这时候,还要顾什么脸面,能保住爵位才是头等要事。
忠义侯起身就要走,凤凝雪拦了一把,提醒道,“大哥,先去看看嫂子。”
“瞧我,都糊涂了。”亲兄妹,倒不必说什么客套的话。这事儿万不能拖的,忠义侯一面往卫氏的院子去,一面感叹,若是两个妹妹的智商平均些,也无今日之祸了。
望着兄长匆忙的身影,凤凝雪脸色黯然。爵位自然重要,不过忠义侯之爵,由自己大哥袭爵,与由自己侄子袭爵,其间差别,何止天壤。
好在她与卫氏关系一直不错,如今凤凝雪只得这么想。丫环又来报说老太太身上不好,凤凝雪无暇失意,只得收拾心情过去劝慰母亲。
夫妻就是这样,哪怕关系再冷淡,也有着属于共同的利益。
对卫氏而言,最大的利益,莫过于忠义侯爵位一事。
忠义侯过来,并未提及爵位之事,甚至连宗人府要另查卫氏中毒一案都未提,只是细问了凤明立关于卫氏的身体恢复情况,便命凤明立好生侍疾,转身走了。
卫氏一直在床上养病,消息自然不比以前灵通,还问凤明立,“侯爷就问了这些?”
“嗯。”凤明立想了想,道,“我看父亲脸色不大好。”
卫氏没说什么,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凤明立袭爵已在眼前了。只有把这件大事落实下来,卫氏才算放下心来。
忠义侯是来道歉的。
若想请动永宁侯府,事情前因后果就得说明白。
先前为了忠义侯府的案子,永宁侯府是出了力气的。刚把事儿压下去,怎么又闹大了?总得有个原因吧。
而且这事儿瞒不过,早晚得露出来。
若是永宁侯府自别的渠道知晓凤凝霜竟敢在卫太后面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那两家的关系就算彻底的掰了。
当然,闺女还是闺女,外甥还是外甥,不过忠义侯这个做女婿的,就要另当别论了。
所以,凤凝雪提醒的很对。
事情已经出了,切不能让永宁侯府误会。至于爵位,不论是自己做,还是儿子承袭,都是在凤家人的脑袋上。有父子大礼约束,凤明立性子温和,并非跋扈之人,忠义侯也是放心的。
老永宁侯是何等人物,听忠义侯合盘托出,脸上竟不见一丝怒容,反是笑了,“嗯,这样爽直的人倒是不多见了。”与忠义侯恨不能割了凤凝霜的舌头不同,老永宁侯倒是感谢这姑娘,多难得啊,省了他多少事儿啊。
只是忠义侯现在真有点儿惊弓之鸟的意思了,他看到老永宁侯不怒反笑,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带了丝丝讽刺。由此,心下更为忐忑,“家妹实在不像话,惹得太后娘娘动怒。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如今我年岁不小了,也想学学岳父静时赏花,闲时遛鸟,神仙一般,悠游自在。明立也大了,家里的事,就让明立学着打理吧。我想着,明日就上本让爵。”
老永宁侯依旧不动声色,摆摆手叹道,“咱们虽是翁婿,你却是宗室出身,身份不一样。这样的大事,还是你自己做主的好。不过家里的人,像你家老太太,你也得跟老人家商量商量呢。明立生性淡泊,并不是热衷名利之人哪。”
忠义侯言辞恳切道,“正因如此,这事儿我未曾与他提起,否则依那孩子的性子,心里怕要多想了。”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意,老永宁侯多少年的风雨走过来,一句话,真情还是假意,他一听就知。如果忠义侯先把让爵之事吵嚷的天下皆知,那并不是真心。父为子纲,不必别人,凤明立于公于私,就不能接受。想当初,太上皇要立今上为储时,今上还得推辞再三方能受之呢。反之,这样暗中行事,十之**的把事做到位了,不容反悔,才见真心。
老永宁侯道,“唉,我与你父既是连襟儿也是姻亲,这是没的说的。太后娘娘不是外人,不过,如今太后娘娘处在这个位子,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国法私情,要怎么说呢,纵是我在寿安宫说话也得毕恭毕敬。太后与皇上都说我刻板,礼数太多。可是,我知道啊,若不刻板些,御史们又有话要说了。”
“不少人羡慕我,说我贵为外戚,辈份又高,自然无所不顺的。不过,当初赵喜的案子,那时陛下就已是储君了,照样被拿到朝堂上讨论。”老永宁侯慢条斯理道,“做外戚的难处啊,就是皇上多给永宁侯府一捧米,朝臣都不能干的。所以,先前按例要给外戚家的爵位,我也给辞了。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做外戚的,按我来说,我这张老脸啊,是比以前还要放的低啊。”
老永宁侯多精啊,他完全是只重实惠一派的。那会儿明湛刚入帝都,打发永定侯去了淮扬,从而命年轻的永宁侯掌九门提督的兵马。朝臣虽知永宁侯与皇帝亲近,不过,他们真不乐意看到外戚掌重权,反对的人还不少。结果老永宁侯立时辞了原本该落到他头上的承恩公的爵位,言辞谦逊至极,态度诚恳之至。永宁侯府少了一个公爵,朝臣认为这样总算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永宁侯府的势力,故此,卫颖嘉掌九门兵马的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过去了。
直至今日,承恩公的虚爵有什么要紧,永宁侯府又不是太皇太后的娘家,草根出身,没个爵位抬不起头来。人家永宁侯府本就是世袭罔替,尊贵的很。可是,九门提督的兵权,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摸一摸的。
更有帝都保卫战一节,永宁侯算是在九门提督这个位子上彻底的站稳了脚跟。
都是侯爵,忠义侯的格局与老永宁侯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哪怕是忠义侯早死的老爹,与老永宁侯比,怕也是略逊一筹了。
听了老永宁侯的话,忠义侯应道,“是啊,岳父的教导,真是字字珠玑。咱们越是与太后娘娘亲近,越发要谨慎持身,方是正理。”
“就是这个理啊,既然太后都说了,要查就查吧。”老永宁侯眯缝着眼,掌心转悠着两颗玉石打磨的健身球,给忠义侯吃了粒定心丸,道,“既是宗室,就听宗人府的。慎亲王那里,你不必担心。想当年,我做过慎亲王的伴读呢,一晃眼,都是这个年纪了。他的身子也是病痛不断,什么时候,我带你去瞧瞧他。”
听到这句话,忠义侯才算彻底放了心,带了几分感激应道,“是,都听岳父的。”
明湛并未把忠义侯府的事儿放在心上,这种内斗外斗的,他只需坐山观虎斗就好,真要介入其间,反而有**份。
明湛现在忙的另有要事。
他的一拨儿人许久没有消息了,明湛怀疑是出了意外,可现在查吧,又不好查起。明湛围着阮鸿飞转悠了大半个时辰,方吭吭哧哧的开口,“飞飞,我这港口再过两年就建的差不离儿了。一直还没船呢,你说,这可怎么办?”
阮鸿飞根本没鸟明湛一眼,淡淡道,“有什么要紧,去哪里偷几艘抢几艘来,不就有了吗?”
明湛偌厚的老脸都不禁一红,嘀咕着辩白道,“我可不是那种人,飞飞,你别误会我。那个,先前咱们不是谈过合作吗?你有技术,我出银子买,成不成啊?”
阮鸿飞没理明湛。
明湛腼着脸道,“绝不仗着私人关系求优惠,成吧?”
阮鸿飞这才抬脸看明湛一眼,拽过明湛的胖手,在其掌心写了一个数字,明湛心疼的脸都白了,喊道,“飞飞,你要价也忒狠了。先前咱们谈的可不是这个价儿。”
阮鸿飞挑眉浅笑,眉宇间流转出三分风流潇洒气来,不过明湛怎么看都只看到阮鸿飞一脸狐狸笑,直笑的明湛血压上飙,阮鸿飞方道,“还有你那十几个奸细的命呢,怎么,你不保他们了?放着手下去死?行,那我斟酌给你减些银两。”
明湛当下就哑巴了,过了半晌方讪讪道,“原来你早知道了啊。”
“知道什么?”就这事儿,阮鸿飞刚知道时都不能相信,如今说起来心下依旧是哭笑不得,“知道我身边儿躺着半个贼呢,派十几个奸细去我岛上偷造船技术。”
明湛那叫一个脸面无光啊。明湛自来心眼儿多,又抠索的不行,他早就觊觎人家阮鸿飞家造的大船呢,跟阮鸿飞提过多次,阮鸿飞向来公私分明,摆明车马要明湛出大价钱。明湛每每想到阮鸿飞要的价儿,心肝儿都直抽抽儿。
当然,明湛有明湛的小心眼儿。他刚登基时,顺着把魏宁放到杜若国的风向,弄了十来个细作,就为了偷阮鸿飞的造船机密。如今给人抓个正着,明湛脸面全无。
不过,明湛也算一奇人,他尴尬了一会儿,心里自我调节能力一流,又恢复了脸皮,笑嘻嘻的凑过去,强词狡辩道,“飞飞,我这也是试一试你手下人的行动力么?看来,还不错哦。”妈的,要是知道谁拆老子的台,以后定要给他吹枕头风吹到偏瘫不可。
阮鸿飞懒的理会明湛,装模作样的惋惜道,“你要是一早答应,现在船都能造好了,早一天出港,你就早一天能往回收银子。因小失大哦。”
明湛也是个有决断的人,如今想占便宜难了,还有被阮鸿飞抓住了人,怎么着也得赎回来,不能寒了手下人的心哪,明湛道,“我这就命内阁草拟协议,你说多少是多少,我男子汉大丈夫,不计较这些。”
“可不是嘛,男子汉。”阮鸿飞拍拍明湛的屁股,笑眯眯的奚落道,“咱们就此把价钱定下,我也不会坐山起价,就按人头算,也欢迎男子汉的皇帝陛下多派些奸细啊,让我发笔小财呢。”
明湛气个半死。
明湛向来是屡败屡战的,事后,他瞅准个机会对阮鸿飞,不耻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往你那里派人了啊?”
阮鸿飞扫他一眼,不屑道,“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我怎么知道?一看你那张奸水儿直冒的胖脸,我就知道。”
明湛气个死。
其实与杜若国合作的协议,内阁早拟好了。只是明湛一心想着省钱,没拿出来而已。如今走正规途径,明湛还搞了个很盛大的签约仪式,在皇家报刊上大肆报道。
明湛忽然有个主意,问阮鸿飞,“飞飞,我看杜若国毕竟孤悬海外,对朕了解不多。不如朕把皇家报刊卖给你们一些,也让那儿的人加深对朕与大凤朝的了解哪。”
不待阮鸿飞同意,明湛已道,“也不贵,一两银子一份儿,怎么样?”
阮鸿飞可不是不通外务的人,明湛这报刊在外头不过十个铜板一份儿,卖他要一两银子,穷疯了吧这死胖子。阮鸿飞根本没理会明湛,一直过了许久,明湛才知道他辛辛苦苦创立的皇家报刊早在杜若国卖的风生水起,阮鸿飞无视他的版权,不知道暗中赚了多少银子去。
待明湛挽着袖子露出两条雪雪白的胳膊要跟阮鸿飞算账拼命时,阮鸿飞漫不经心道,“你不也曾派人来偷我东西吗?”
一句话,堵的明湛哑口无言。
不过,明湛回头还是找阮鸿飞要了一笔银子补偿,再者,把皇家报刊的杜若国发行权以不错的价钱卖给了阮鸿飞,算是对明湛受伤害心灵的小小补偿。
明湛这回是栽阮鸿飞手里了。
不过,明湛转念一想,阮鸿飞是他的人,左右就当给媳妇儿零花儿了,也显得他大度呢不是。故此,明湛又重拾往昔自信,高兴起来。
福州。
赵青怡坐在新修的宅院里,手持狼毫,静心习字。
如今赵青怡守孝在家,一袭灰色粗衣,倒衬得此人愈发眉目清秀,肌肤细腻,文质彬彬中透出三分清雅,眉宇间的沉稳,更让赵青怡显出几分难测的气度来。
单兵但有闲暇总会过来,先前卫城之战,赵青怡不畏生死,请来援兵,帮了单兵的大忙。自此,单兵对赵青怡颇有几分刮目相看。
倒不是说以往单兵就瞧不中赵青怡,相反,赵青怡的学问,单兵拍马都赶不上,只是论及为人处事,或是从政眼光,赵青怡断无法与年长的单兵相比的。
要不然,赵青怡也不能从青云之路上栽这么大的一个跟头,直落尘埃。
如今死中求生,赵青怡竟再获朝廷旨意,待守孝毕可回帝都万卷宫一并修书。
这对于赵青怡,就是一条活路。
赵青怡经过父丧母亡,要说没长进那是不可能的。而他的长进,还不仅仅在于心性上面。见小仆通禀,赵青怡收拾纸墨,起身去了园中凉亭。
单兵一见赵青怡,脸上不禁露出大大的微笑,“青怡,邵春晓就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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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福州城已经是夏日炎炎。
八角凉亭中,赵青怡一袭宽袍广袖的衣袍,每当带着花木香的清风拂过庭院,令人格外舒爽。
单兵脸上掩不住的喜色,与赵青怡说了喜讯,“廉政司的人马上就要到杭城了,专为邵春晓的案子而来。”
赵青怡眼中闪过一丝安心,温声道,“七叔高升,指日可待。”单兵之所以要与邵春晓打官司,亦在于卫城之战后,因福州城是靠江西兵解围,邵春晓不但不体谅福州兵卫城辛苦,反是苛责单兵卫城期间讹诈大户、抢掠银钱之过。
非为其请功,反是言其过。
单兵既有此行径,那么福州城排得上头号儿的官员都不能幸免。
邵春晓是铁了心的要办了单兵。
自然,单家也不是好惹,虽然于文官上无法与邵春晓抗衡。不过,单家也是世代武官之家,总有自己的势力所在。单邵两家第一次交锋,算是平手。
赵如柏做了赵家族长后,并不顺遂。
要知道赵青怡虽官场落败,不得不回老家龟缩。不过赵青怡必竟是赵氏嫡支,人谁能永无错处,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到出宗的地步。赵如柏与赵如松早有龌龊,可赵如松在做族长时,也未把赵如柏怎么着,更不似赵如柏这般赶尽杀绝,毫无情面。
哪怕当面儿没人说,暗地里多有族人不服,认为赵如柏狠戾太过。
赵青怡自来傲气,赵如柏觉得以自己对赵青怡的了解,出宗之后,赵青怡必定远走他乡,再不出现。哪知,赵青怡虽带着弟妹出宗,却没有搬出福州城。
赵如柏虽有娘舅为浙闽总督,可惜远水救不得近火,不比单兵现官现管。
既然赵如柏与赵青怡撕破脸,单兵也不会与他客气,更不会让赵如柏这个族长做的稳当舒服。
再者,搓折总会令人成长,尤其赵青怡本身天资上乘,单家与邵春晓之争,赵青怡出谋划策,可惜邵春晓官场多年,并不好相与,第一次告御状,并未能撼动邵春晓的地位。
赵青怡太清楚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道理,只要邵春晓继续做这个浙闽总督,对他对单家,绝对没有任何好处。赵青怡眼光不错他抓住了万寿节宗室去帝都的机会。
福州城里,除了世族除了官府,还有一位大户,闽靖公。
金钱、美女、珠宝、古董……
世上诱惑何其多,总有一二能打动人心的东西。
继第一次单兵状告邵春晓公报私仇、邵春晓反参单兵因势欺民未果后,这一次由闽靖公嘴里说出的邵春晓公私不明置福州城于险地的调查,更加来势汹汹。
官员,有几个是禁得起盘查的。
内务府总管李诚,贪了万把银子就掉了脑袋。这对于赵青怡是一个信号儿,陛下似乎尤为厌恶贪鄙之人,不然也不能用自己身边儿的近臣开刀?
先前鞑靼之战邵春晓是否存了私心,真没查出什么太有利的证据。不过,接着单家出了一份账单,直言邵春晓寒门出身,亲姐姐给人做过外室,年轻时绝对是穷小子一个。如今却是家财万贯,请问,他这些银子是怎么来的?
不得不说赵青怡搔中了明湛的心事,明湛趁邵春晓之财产不明案起,顺势重提搁置已久的廉政司一事。并且在准备极为不充分的时候,廉政司进入邵春晓家产的调查。
这个时候,众人所期待的廉政司长官亦脱颖而出,翰林刘真之子,刘影。
刘影做这个决定亦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原本刘影是最寻常的宦门子弟,刘真官职不高,在帝都,五品翰林比芝麻大不了多少。刘影自幼苦读诗书,亦是想在科场中出人头地。
刘影的运气实在太差了,经李方一事,刘影性情总会有些微变化。那种年青人身上的天真理想之气尽去,甚至昔日的凌云之志亦不复存在。
对于社会官场,刘影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李方之事,再如何厌恶,他也不能当不存在。三思之后,刘影放弃科举,进入廉政司做事,他真没料到明湛会给他长官的位子。明湛对于刘影有自己的考量,刘影于李方一事上可谓立有大功,这样的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