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娴是不想把事做尽,把话说绝,并且留有余地的。
她不仅没打开其余册子,没再继续往绝上走,而且还没有再发豪言说什么一定要杀之而后快。
她大概料到,这一生要起用陈登,怕是难了。
因此,便道:“我欲兴修一间藏书楼,招揽天下名士。元龙既不愿为我父女所用,不如去修书也好。”
“修史书,学太史公?!”张虎一乐,道:“要阉吗?!”
“你,你,你……”陈登气急了。
张虎还笑呢,道:“不愿意了?看你多有推崇宁折不屈的气节,原来也不愿意成为另一个太史公,呵,可见也是虚伪至极。陈登,女公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屈服,她不为,便是有所为,才是真的气节,而你,若是想反抗,以为真的能抵抗命运吗?!不过是女公子放你一马罢了,你休以为你还有理!你现在有反口的机会,还能站在这里,只是因为女公子的仁。若不仁,你早死一万次了!”
陈登胸口起伏,却反驳不得。一时瞪着张虎。
吕娴却没阻止张虎讥讽,还笑道:“多修习道家书,修身养性,是元龙一身的功课。我赠你一号如何?号为三心修士……”
“吕娴!”陈登道:“你就不怕登写史书骂尽吕贼不仁吗?!”
“你骂吧,你写的太有主观性,也只是一家之言,既不豁达又显小气,更显得像个贼似的,谁能信?!你以为写史书像写散文,诗赋,能带那么多的主观性和一家之言?”吕娴道:“你要是真写,我也敢看,我更要看看天下人骂你多,还是骂我多!”
这皮厚属性,陈登真的无赖不过她,一时气倒在那里。
臧霸道:“元龙若要写史,别说孔子之春秋,连太史公的史记也逾越不了。”
陈登气的说不出话来,瞪着这三人,脸皮紫胀,道:“杀了我吧!”
“杀你是容易,可是,你因为反对而被杀,我岂不是成全了你,倒累的我被世人骂有暴戾之名,不能容人之量。陈登,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一辈子写书而活着,这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吕娴道:“你死,是一时之名,你活,谁能记得起你来?!便是杨弘死,也是为尽忠而死,纵是绝境,世人也皆赞之。而你……”
吕娴起了身,道:“你不配!”
以后也不再配我为你费心了。你爱谁谁吧。不出力,修一辈子书去!
吕娴有点心烦了,耐心耗尽,起了身,道:“张虎,这件事交给你。办的要妥当,别委屈了陈元龙!”
“是!”张虎知道这是限制自由,而不是真的对他打骂杀。其实真的打一顿,身体上的折辱,还真的低等的很,吕娴也不屑于此。因此,这是要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以后他连司农官也做不得了,官小是小事,而是做修书人,以后连最基本的自由也未必有,很多事都不能再接触到了。当然了,衣食住行,真的委屈不到。
可是对陈登这样的人来说,要让他去做刀笔吏,这本身就是一种污辱。他自己也是自视屈辱的。所以才会愤懑。
张虎就留在府上,盯着陈元龙,安排诸事了。
臧霸随吕娴出来上了马,道:“何不杀之?终是隐患,如今吕氏威望已成,杀一人,再不废事。”
“如今非怜其才,只是就算要杀陈登,我也不会让后人有怜惜他的机会。我会让他成为我爹光芒万丈之下的无名小卒,纵以后人知其名,也只因瞎了眼而成名。”吕娴道,“走,去寻陈宫。”
臧霸跟着她身后,一径去了。大约也是知道她心里闷的慌的。
吕娴离开之前让张虎把这些搜出来的东西交给了管事,让他去烧。这样的指令,特别有意思。
不是让张虎去烧,而是转交给管家。交了他,不就是交给了陈珪?!
所以陈珪也郁闷的很,命管家去烧了,才道:“有此结果,算是给老夫面子了,以后陈府欠着吕氏的人情多着了,这把老骨头,得忙到死,她有心要保陈氏,只希望元龙以后能多读点书,静静心,从那循环里出来,别再搅乱心神了。否则陈府,保得一时,保不得一世。”
“女公子只恐一辈子也未必让少主出来。这样,也是好事,”管家道:“老奴觉得可惜。”
可惜陈登之才!
“终是她仁义,非小仁义,而是大仁义,这份人情,我记着了!”陈珪叹道,此时心里是服气吕娴的。
这般的气度,也难怪袁耀肯臣服。时势是强,然而若是没有气度,怎么能令那样的光环之姓,放弃骄傲而臣服呢。
不过袁氏虽服,然而后患亦多!
陈珪心道,落到她手里,她还不得吃干净了不吐骨头。看她行事,真的没有放弃任何袁氏之才之将的意思。这份狠劲,比吕布还狠。
也是!吕氏的资源真的太少,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或是战将,或疆土,民本等。所以,她贪,而且是大贪。她的贪与吕布还不太一样。
这位女公子,真是在吕布的原本性情上进化了。吃人不吐骨头这种了。
父女终究是父女。
都说这父女二人性情迥异,他倒觉得,像极了。
“得了袁氏,还要司马氏,”陈珪竟有一种想笑的感觉,自言自语道:“司马氏要被他坑死了,怕是恨死此女。司马氏一向低调的很,如今只恐不得不从河内出来了。这棋,连老夫都没想到,她却下的妙,也下得狠!”
又是一招,撬动之局。
真是出手不凡,而且是人想都想不到的招数。虽然有点不算正道,但也算不上歪道,可是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