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章戍是来做大同知府的,而不是郑家的傀儡。
所以,他得拿出手段来,将郑家一局。但,此时此刻,他初来大同城,短短几日,能简单摸清大同城的风向已十分难得,哪个还有本事去对付根深蒂固的郑家来。
既然已经向宋赵二人示好,章戍自然要厚着脸皮将为难之事请教宋赵二人了。
与你的同盟友军分担困难,是增进友情的一种方式。
赵令严出手了。
当初邵帆宁休妻,赵令严极是不耻。但此人年纪虽轻,却素来老谋深算,悄悄的将王氏控制在手中。倒不是说那会儿赵令严就算到了今日。
只是,赵令严鄙薄邵帆宁为人。邵帆宁与原大同军的三位副将的关系非常好,而那三人最是不服宋遥上位,时不时找些麻烦。赵令严留王氏一张牌,意在备用。
却不想,真的派上了用场。
赵令严示意王氏来一场法场送夫,以示节义,重重的一记耳光抽在了邵帆宁现在的岳家郑家脸上。
而,章戍,也轻松的要回郑氏的嫁妆,充为公用。
章戍的麻烦虽然解决了,如今,赵令严却遇到更大的难题。
167、更新 ...
继把庶女送到家庙为邵帆宁守孝一事后,郑一田又有烦心事与父亲商议。
“邵平是想着与咱们联姻。”大同之战后,很明显的表现就是光棍儿增加,寡妇也不少。死的并不仅仅是平民百姓,哪怕有许多官眷来不及撤离,更多被糟蹋凌虐,有的为保清白,跳井上吊的不在少数。
邵平是原大同军的将领,其家室也在鞑靼人铁蹄的肆虐下没能保存。
大同军只余三万人,这三万人,以邵平为首,另外还有数位中低阶的小将领。
这个时候,邵平提出与郑家联姻,其目的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郑临冰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成,邵平妻孝未过,此时联姻,不妥。”
“并不是他,是他的侄子邵锋,今年十八,在邵平麾下做个参将。”郑一田道。
郑临冰眉毛紧皱,狠狠一拍桌案,“看来,邵平是怕了。”
郑一田道,“也难怪邵平怕了,实是这俩小子太猛了。如今四海的账都被那姓赵的抄了去,虽与咱们郑家无干,邵平可不见得干净。”
郑临冰瞥儿子一眼,“照你说,姓邵的是想拉咱们郑家下水了。”
“那倒不能,怕是想着让咱们拉他一把的意思。”郑一田捧了一盏温热适宜的茶奉予父亲。
郑临冰接过,呷一口,淡淡道,“五丫头给邵锋就糟蹋了。邵平实在是舍近求远了,他只要把三万大同军拢在手里,谁敢动他呢?”
“父亲,邵平都开了口,这样回绝,是不是……”
“你去跟他说,五丫头的亲事,帝都你二叔已经说了要给五丫头做主。”郑临冰直接拿胞弟——户部尚书郑临重做挡箭牌,“这世上再没有一女二嫁的道理。再者,邵帆宁的事刚过,陛下下旨训示陕甘总督。这个时候结亲,也忒没眼色了。叫邵平把心放到军队上去,把人拢住了,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郑一田低声应了,又问,“父亲,要不要问问二叔……”
“嗯,我已经给你二叔去信了。”郑临冰道,“无妨,再等等看。”
邵平一直不服。
他在大同军中出生入死大半辈子,鞑靼人入关时,虽然大同军失守,但是在他的带领下,大同军保存了近一半儿的实力。
刘守仁死了。
皇上宁可调个毛儿没长全的小子来压他一头,也不提拔他为大同守将。
若是宋遥真的有啥了不得的资历,或是了不得的背景,邵平也就服了。
可关键是,宋遥真没啥背景。二十年前宋家还有些名气,但,二十年后的今天,宋家早已败落,据说整个宋家早七零八落,泯然众人。
宋遥也就是考个武状元,抓个哈木尔,比他娘的他儿子还小两岁呢,这小子就能做得了大同守将?
邵平怎能不心生怨恨?怎能不心生嫉妒?
他简直嫉妒的眼珠子都烧红了。
打宋遥一来,邵平就看他不顺眼。
自然,在宋遥眼里,邵平这样的倚老卖老的将领,也着实让人恶心。
如今,胜负已分。
自赵令严查抄了四海帮与和平帮的账目后,且连同谢四海与谢白戈皆被逮补入狱。邵平已惶惶然不知所措。
想与郑家联姻,却被郑家婉转拒绝。
邵平甚至觉着,末路已到。
但此时,邵平绝对没想到宋遥会给他一条生路。
宋遥请邵平过府用宴。
在这个时候,除了鸿门宴,邵平绝对想不出宋遥还有什么其他意图了。
邵平在府里犹豫许久,想着自个儿也不能当孬种啊,带上亲兵,腰挎宝剑,雄纠纠气昂昂的去了将军府。
宋遥虽是宴请之名儿,却未置酒菜。
“郭豹,你们先退下。”宋遥吩咐亲兵,郭豹是宋遥身边儿的侍卫头领,自然领命。郭豹带人走了,邵平带来的亲兵就格外的惹眼了。
俗话说,输人不输阵。
若是姓宋的要翻脸,这又是在宋府,他带多少人来也没用的。故此,邵平也命人退下了。
邵平用极为警惕的目光盯着宋遥,生怕宋遥埋伏数人,摔盏为号,先下手为强啥的。谁知宋遥随手将手边一账本子抛给邵平,“邵将军请过目。”
邵平扬手接住,心里猜到了些什么,翻开一瞧,脸色大变:他就知道他娘的谢四海留了一手儿!
此时,邵平心里一面唾弃谢四海不地道,一面看向宋遥,冷声问,“不知宋将军要如何处置末将?”这姓宋的拿住了他的把柄,定不能就此罢休的。
宋遥淡淡道,“我若是想处置你,就直接把这本账交给陛下了。”
宋遥虽不苟言笑,不过,邵平却从宋遥的话里听出些门道,心知账必定不只这一本,顿时软了,低声道,“西北穷,饷银就那几两银子,兄弟们也是没法子。”
宋遥依旧淡淡地,“大同军死了三万多,还剩三万,禁不起清洗了。这账你拿上。”从桌上取下一红木匣子,递给邵平,“拿回去看看对不对,该烧的就烧了,以后也别再碰了。”
邵平惊讶的看向宋遥。
宋遥仍旧是冷冷清清的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邵平接过木匣,心中滋味儿难全,不禁问道,“将军为什么……”会放过我?
“我说过,原本大同军只剩三万,禁不起清洗了。”宋遥端茶送客道,“没别的事,邵将军就回去吧。”
邵平明白“清洗”二字的含义,他原是刘守仁将军的嫡系。当年,刘守仁新任大同将军时也不过三十出头儿,是如何将原来大同军的派系一个个收拢到手里的,邵平清楚明白。
宋遥将能要他命的证据还给他,无疑也是想收买他。
人,都是有价值的。
只是有些人,要价儿高,要封王拜相;有些人,要价儿低,要为奴为婢。
而宋遥想收买邵平的价钱,在邵平看来,已经足够高了。
邵平曲膝跪地,沉声道,“将军留末将一命,日后,将军但有差遣,末将绝无推脱。”
这么好的机会,宋遥竟然放过了。
邵平虽然心有疑惑,不过在回到府中,秘密的看过那几本账册,他心中就满是感激了。赶紧把账本子烧了,第二日,邵平就听到了谢四海死于狱中的消息。
至此时,邵平算是对宋遥心服口服。
但是,接下来宋遥干了一件让邵平不大明了的事。
宋遥连同大同知府章戍,把大同城里的大商号,程氏马场给查封了。
谁都知道,程氏马场的老板程福根儿那是郑家出去的奴才。当然,程老板早消了奴籍。但是,程家与郑家渊源颇深。
先前,德宗皇帝时,那会儿大同城可没现在结实。还曾被鞑靼人攻破城池。其实,把郑家算做世族,会有许多世族不高兴的。郑家虽然也有百年基业,历经了三五代陈人,算是与国同长,但是真正从世族的定义上看,着实算不得世族。最准备的说法儿,郑家为当地望族。德宗皇帝时,鞑靼人进关,大同城里的官民虽会让你郑家三分,鞑靼人可不知道你是阿猫还是阿狗呢。
鞑靼人来了,不论世族望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得逃命。郑家人也不例外。
如今的郑老太爷郑临冰与现任的户部尚书郑临重那会儿还小呢,刚断奶的年纪,也不知怎么搞的,给家下人弄丢了。当时,全郑家人都以为这哥儿俩是完了,谁知道鞑靼人走了,郑家人回了大同城。
郑家兄弟也被人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说来也邪乎,兄弟二人就是被程福根儿给救了。几人在地窑里躲了几日,待鞑靼人走了方才出来,捡了性命。
后来,郑家兄弟一个做了族长,一个做了高官,程福根儿也跟着富贵了,非但脱籍成了良民,倚靠着郑家,还挣下了这万贯家业。
如今,宋遥就以程家马场与四海帮勾结为由,查封程氏马场。
“大人,程家毕竟与郑家有联系,况且郑家还有人在朝为官呢。”邵平隐讳的与宋遥道。
宋遥道,“先前淮扬徐家因罪被满门抄满,徐尚书深明大义,皇上也未怪罪于他,如今徐相在帝都照样贵为帝师,内阁相臣。一个郑家,想来郑老尚书亦知道轻重的。”
邵平不明白宋遥为何这样针对郑家,仿佛一定要将郑家连根拔起的样子。
宋遥接着道,“邵将军,杨宇同之事,刘守仁将军身死,大同城损失无数,多少百姓死在鞑靼人手里。这件事,你猜先前郑家知不知道呢?”
邵平一愣,当时鞑靼人十来万精功攻破大同城。鞑靼人本就强悍,大同守军却是守将身死,杨宇同叛变,邵平只顾着带着兄弟们钻山坳子保命了,倒一直没顾得上想这个。
宋遥的眼中闪过一抹讽刺道,“连邵将军你的妻室都没能保住,不过据我所知,郑家主子们俱是平安,莫不是上天格外偏爱郑家不成?”
宋遥一直针对郑家,并非与郑家有什么冤仇,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刚一到大同城,郑家就暗中试探什么的。只是身为一个将领,他从内心里就恶心似郑家这种通敌卖国之世族!
宋遥转身离去,留下邵平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至信。
此亦为赵令严所设连环计。
赵令严一直在研究郑家,这个把控着大同城最大的帮派,以及大同城最肥美的生意,甚至与军队都有所牵连的名门望族。
郑家一开始并不看好宋遥。
太过年轻。
就凭宋遥的年纪,他坐稳大同守将的可能性不大。
相对于宋遥,大同郑家更青睐于久于大同军中的副将邵平。邵平在大同时日更久,与郑家的关系也非常融洽,甚至,邵平是先大同守将刘守仁的嫡系,他明白大同城里的规矩。
最开始,郑家联姻邵帆宁,为了就是把宋遥弄下台,然后扶邵平上位。
人算不如天算。
宋遥武功高强,打遍全军无敌手的人。军队之中最仰慕强者,何况这小子天天一副别人欠他八百吊钱的臭脸,治军极严,尤其是对普通士兵。
饷银一文钱都不能少。
若是听说有人敢苛扣饷银,直接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当然,宋遥也料不到日后打他脸的就是他亲手放到军营中的堂弟宋远。
话归正传,郑家着实没料到宋遥身边儿还有个老谋深算的赵令严。赵令严年纪不大,虽是武榜眼出身,那武功烂的一榻糊涂,真怀疑赵令严是怎么糊弄个武榜眼的?甚至这武比的公正性都有待考证了?
但是,赵令严的才能,武榜眼的称号儿都有些配不得他。
宋遥最开始打仗就挑中了武功肉脚的赵令严做搭档。赵令严不懂武功,但打理粮草是一把好手儿。渐渐的,赵令严的天分完全展示了出来。
他给宋遥出的主意。
坐观虎斗,一举拿下四海帮、和平帮,以及与郑家有姻亲之好的大同知府邵帆宁。
其二,收服邵平。
邵平也是老将了,在军中素的威信,这个时候宰了他,怕原大同军会军心不稳。但想真正将他收服,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为此,赵令严分为两步:其一,将邵平犯事儿的账簿子给他,以示宋遥之光明磊落;其二,就是道破郑家卖国之事,赵令严很清楚,邵平的家小儿都是在此次鞑靼人进城中死去了。
血海深仇,他不信这样邵平还对郑家死心塌地。
至于赵令严是如何得知郑家叛国的?
这就得归功于赵令严的本事了,而赵令严又如何知道的呢?
这样的机密,试想一下,你哪人说要叛国,谁敢做的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啊?这必然是一个家族最核心的机密,除了这个家族里最核心的几个人,断不会传出半个字去!
但,赵令严是怎么知道的呢?
赵令严是猜的。
当然,这种说法非常欠扁。
不过,赵令严的观点很有说服性,他对宋遥道,“大同城里,原本与郑家比肩的大世族荣家,此次被鞑靼人血洗满门,若非还有几位少爷在外面,估计得绝了种。再看看郑家,虽然也有损失,不过是表面儿财物罢了。此事,定与郑家有关。不除了郑家,将来,他就有可能册反我们身边儿的谁,然后一刀下去,再引鞑靼人入关。”
“郑家不除,寝食难安。”
赵令严下此结论。
在赵令严在个年纪,能有如此谋算,已相当不简单。每每赵令严说出计策来,皆会令宋遥即惊且叹,宋遥端着赵令严做的红焖羊肉吃,一面吃一面感叹,“阿严,看你脑袋也不比我的大,这东想西想的,倒是灵光啊。”
赵令严白他眼道,“也有人看着机伶,其实一肚子大粪的呢。人要是都给你从面儿看出来来好歹,你倒有本事了呢。”譬如宋遥,生的着实如花似玉,平日里也会装酷,外头看着再可靠不过。私下人品,赵令严却对他颇是嗤之以鼻。没脸没皮的来蹭饭,而且,胃大的很,赵令严就焖了一条羊腿,宋遥几筷子就捞去了大半。赵令严这人也会装,与宋遥不同的是,宋遥只在外人面前装,于朋友熟人跟前,他是不装的。
而赵令严是无时无刻的不在装,赵令严其实很小心眼儿,你说句他不爱听的,他能记好几年呢。像宋遥过来吃他做的饭,而且这样不客气,完全没有客人的自觉,赵令严就有些嫌他。不过,赵令严不动声色的刺宋遥几句,知道宋遥有些小小的洁癖,赵令严就刻意去恶心他。
“你也是读书人呢,说话文雅些。”宋遥听到“大粪”俩字,给赵令严闹的减了胃口。
赵令严心情好了才会下厨,而且,赵令严的红焖羊肉简直是一绝,哪怕厨艺颇是不错的宋遥也连连赞叹,如今赵令严觉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得意之余,便下厨张罗晚饭。
宋遥闻着味儿过来,赵令严也不好将人撵出去,只得与他一道吃了。
用“大粪”恶心了宋遥一回,赵令严似完全无所觉一般,照样慢调斯理的用着晚饭,时不时的抿一口小酒,惬意极了。
帝都。
明湛翻看着西北送回的谢白戈的私人账簿子,倒也没有特别的气上一气。
如今明湛的养气功夫越发的好了,若啥事儿都气上半日,他早就给活活气死了。明湛总结出了一条规律:吃的饭多了,饭量会见长;生的气多了,气量也会见长。
明湛递给阮鸿飞,叹道,“难怪守边大将叫人说杀就杀了呢,大同乱象至此,也是难免的。”
阮鸿飞对于西北并不太了解,接过瞧了几眼,大同城里有头有脸的豪门商家,联手军中的大将,一并走私分成。
“看来,他们是被郑家给涮了。”阮鸿飞道。
明湛命人细查过,鞑靼人劫掠之后,大同城十之**在披白发丧,倒霉的如靖国公父子直接成了俘虏。倒是郑家虽然也被人抢了个精光,不过主子们无一伤亡,仿佛侥天之幸了。明湛这人疑心大,以往就疑心过郑家,不过没有证据,他也不能无故发作。
现在证据到手,还等什么?
明湛命人将此账册子交与李平舟,李平舟看过之后,那种惊痛的表情绝不是假的。明湛淡淡吩咐道,“把这个拿给王叡安,叫他早朝时上本。”
帝王也是有潜规则的。
李平舟沉声领命。他非常想问一问帝王由何得来此账簿,但是看明湛的脸色,李平舟还是识时务的闭上了嘴。帝王遥控西北,自然有隐秘手段。
有些事,不是朝臣该问的。
原本大臣之间的默契,万寿就在眼前,再有糟心的事儿,能过去就过去。经大同斗殴案,万寿节都延期了,这会儿,最好不要再给帝王添堵,也是他们的孝敬了。
不承想,比大同城斗殴案更加令人震惊的大同走私案又接踵而来。
这一年,大同不太平啊。
若是往日。
不过是偷偷的弄些东西与鞑靼人去卖,帝王纵使恼怒也是有限的。不过,在鞑靼人刚刚被赶出关外,全国人民犹未忘记鞑靼人烧杀劫掠的恶行时,暴出大同走私案。
这根本无异于叛国啊。
于是,连朝臣带百姓,全国都愤怒了。
最开始最直接的反应是,吏部尚书郑临重郑老大人,不得不在压力之下,请辞吏部尚书一职。
明湛并未挽留,直接准了。
似李平舟郑临重等人都是凤景乾留下的老臣,明湛登基一年了。
当然,明湛的脾性并不算好,而且,他更喜欢年轻的臣子。只看他登基后破格提拔的皆是三十岁上下的朝臣,甚至有更年轻的,明湛也喜欢拿来用。
故此,虽然明湛也倚重老臣。但是,老臣嘴里不说,也生怕什么时候令帝王厌倦。
再者,还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预言呢。
在明湛甫一登基,就与朝臣发生过诸多争执。从“卫太后进宫”到“天津港的筹建”,反正,明湛不是个听话的人。
他实在太有主见。
明湛这样的性格,让许多人以为,他会迫不及待的换掉李平舟等人。
尤其李平舟王叡安,得罪明湛不知多少回了。
很奇异的是,明湛依旧倚重他们。甚至在这一年的磨合之中,君臣之间不仅仅有了默契,更有了感情,以至于向来忠心耿耿的李平舟对于凤景乾是否回朝之事都打了马虎眼。
而郑临重的为人更不必说了。
这老爷子不仅会做官,更会做人。
谁也没料到,第一个被换掉的相辅会是郑临重。
去年,淮扬徐家也犯了事儿,徐叁就依然好好儿的站在昭德殿做帝师呢,郑临重如今就得告老辞官。
当然,郑临重不能与徐叁比,徐叁是帝师呢。
只要徐叁不是犯了太大的事儿,为了尊师重道的名声,明湛也得保全徐叁。再者,徐叁与本家关系之恶劣,天下闻名。
郑临重却不同。
明湛怀疑大同郑家,自然会对郑临重多加留意,明湛甚至连前些天大同郑家寄给郑临重的信都知道的七七八八。
郑临重与现大同郑家族长郑临冰为亲兄弟。
明湛不会采取像赵令严那样步步为营的手段,赵令严是目的是让宋遥坐稳大同将军的宝座。而明湛,需要的是一个清明的军队!
明湛这样直接而冷酷的行动,让赵令严第一次陷入了危机。
赵令严听到帝都是因为王御史由一本大同帮派的私人账簿由此上奏朝廷时,顿时懵了。赵令严虽然在朝中没呆过几日,不过,他到底是在帝都混过的人。
王叡安因曾直犯龙颜,被称为魏征第二,于帝都一向小有名声。
但是,王叡安再有名声,也不过是一左都御史,实力在那儿摆着呢,他怎么有可能派出宋少阳那样的细作。
上次,虽然宋少阳成功逃脱。
赵令严却一直将此人挂在了心里,设想过此人的种种来路。他没想到,宋少阳竟然是陛下的人。
倒不是说明湛在赵令严心里是个没本事的人,相反,赵令严认为明湛虽然年轻,却够得上英明神武,将来大有可为,一代明君。
可是,在赵令严看来,明湛登基时间还是太短。正是因为朝廷对于大同城缺乏足够的控制,才导致了杨宇同之事的发生。
而亲临大同城的赵令严,更加了解大同城的混乱与倾轧。
赵令严没料到帝王的手这么快,甚至早在他之前便已命人潜入和平帮,挑起和平帮与四海帮的残杀,从而让赵令严捡了个大便宜。
但,要命的是。
如果宋少阳是明湛的人,那么明湛对于大同城的了解肯定比他们想像中的更加深刻、更加清楚。
此时,赵令严深恨自己大意。他早早查抄了四海帮与和平帮的总部,为了收服邵平,竟然将那些账本子还给了邵平。此事若传出去,岂不令明湛生疑!
168、更新 ...
赵令严顾不得思虑帝王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别的想法,当务之急是拿下邵平,以免军队生变。
宋遥从甘肃带过来两万人,其实真正比较起来,并不一定就比原大同军的三万人逊色。但是就怕这种不相上下的情形,双方持衡,则难分胜负。军中一旦生变,他们全得玩儿完。赵令严当即立断,将朝中的事暂搁一边儿,先派人去打探邵平的行迹,生怕邵平察觉到可疑之处,龟缩军中不出。
否则到时要去邵平的营中拿人,势必会有一定的危险性。
其实赵令严真的是对邵平的智商进行了高估,相当初,邵平得知宋遥赵令严拿了他的把柄时,此人惊慌失措,失了主见,想着投靠郑家。投靠郑家不成,结果被宋赵二人连环计收买。
可是,邵平真不是一个聪明人。
如今,赵令严第一次得感谢邵平的低智商。
邵平没有任何慌乱,因为他根本没有从朝廷的动作中嗅到半分危险的气息。
虽然他知晓朝廷是得了本账簿子,也知道了郑临重尚书下台的事儿,但是邵平非常天真的以为,既然宋遥已经将四海的账还给了他,而他也销毁了。如今,他已后顾无忧。
甚至,在郑一田来找他说此事时,邵平依旧有着极大把握:此案事涉郑家是一定的,当初宋遥已经对他露了口风。至于,此事为什么这么快传入朝廷,而朝廷又这么快的做出反应。
邵平的理解是:这完全归功于宋遥的神通所在。
他甚至天真的以为,此事之所以在朝中揭露,完全是宋遥一手设计。
这种认知让邵平充满安全感,甚至在见到郑一田时,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罕见的快感:你郑家真不简单,他娘的以前是郑家、荣家、靖国公府、四海帮、和平帮以及军队,六方联手发财的事儿,你他娘的转手把咱们都卖了,靖国公父子被俘,荣家被劫,四海帮和平帮如今业已两败俱伤,甚至连刘守仁将军也死了,这都是郑家一手造的孽。
还有邵平的老婆孩子,种种深仇大恨,让邵平在看到郑一田时,实在难有半点儿好脸色。
郑一田极具大家风范,不骄不躁道,“如今皇上已将大同走私的账簿公示,将军亦在其中。郑家与将军交好多年,实不忍将军身陷囹圄,故此特来通知将军一声,好早做防备。”
邵平讥诮道,“早做防备?做什么防备?让本将叛家叛国?私通鞑靼?还是效仿杨宇同去刺杀大将军呢?”妈的,难道只有本将军的事儿?就没你们老郑家的事儿?若是与老郑家无关,你郑一田何以要亲自来本将这儿挑拨呢?
郑一田听这口气不像,疑惑的望向邵平,“邵将军何出此意,家父不过是看来与将军交情的面儿上让我提前通知将军一声。郑家一派好意,邵将军不要误会。”
“那多谢郑老爷的美意了。”邵平冷声道,没有半分要领郑家好意的意思。
郑一田皱眉道,“莫不是将军对郑家有何误会?”邵平的反应与他想像中的可是太不一样了。
邵平闭口不言。
郑一田再道,“将军,咱们可是老交情了,生死皆在一条线上的,您若有事不妨直言。”如今势如危卵,郑家也不好再摆什么臭架子,竟主动铺了台阶儿与邵平。
谁知邵平越发摆谱儿,竟端起茶来,细细喝着。
见这粗人竟然学起文雅人的作派来端茶送客,郑一田再好涵养也不愿伺候了,起身告辞,拂袖离去。
郑一田刚走,李豹进来回禀:将军,大将军请您晚上过去,商议事情。
邵平难免多问一句,“都请谁了?”
李豹道,“所有副将参将,俱在被邀之列。不过,大将军说,请您早些时候过去。”
“知道了。”
郑一田回了家。
他总觉得邵平的态度儿不对,以往邵平见了他,那真是有说不出的亲热。如今,遇到这样掉脑袋的大事儿,邵平反倒不急了,其姿态冷淡的令人生疑。
自从郑家收到郑临重辞官下台的消息,就知道事情不大对了。
郑一田谨慎小心,连忙将邵平的反常与父亲讲了,这个时候,干系着一家老小的性命,是万不能出半点儿差错的。
郑临冰皱眉,“前些天还要跟咱家联姻呢,如今这姓郑的倒是格外的拿大了。你把账簿子的事儿跟他说了?”
“说了。”郑一田答道。
郑临冰沉吟半晌,忽然道,“你说,可不可能姓邵的早就知道账簿子的事儿呢?”
“不能吧,父亲。邵平向来不服宋遥,这时候宋遥捏住了邵平的把柄,哪儿能这么容易放过他呢。再者,若非是邵平怕了宋遥,怎能代他侄子求娶五丫头呢。”郑一田亦对邵平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
郑临冰倒忽地生出了几分了悟,轻哼了一声,“这也是收买人心的老法子了。相当初,曹孟德打败袁绍,到了袁绍那里发现了许多曹孟德自己手下的官员与袁绍互通有无的信件。曹孟德为了收买人心,这些信,未曾一看,便就地销毁。邵平毕竟是老将了,宋遥又不可能一下子将他弄死,自然是先收买了邵平,待日后渐渐的消化了这三万大同军,邵平也就可有可无了。”
郑一田道,“那么说来,这账上早将姓邵的择清了?没他的事儿了?”
郑临冰一手里转着两只玉石球,想到事实关键,老辣问道,“若账是从大同送到了朝廷,焉何要借御吏台的名儿把事情揭开呢?”
“这不就是把功劳让给御史台了吗?”人年纪大了,连眉毛都渐渐的稀疏起来,郑临冰疏淡的眉毛一挑,,“我怎么看那姓宋的与姓赵的,都不像什么好鸟儿,他们能这样高风亮节?”
郑一田亦觉困惑,陡然间,父子两个想到同一个可能性,郑一田惊道,“父亲,难道有两本账簿?”
郑临冰年老成精,经的事儿也多了,沉默半晌,方道,“让立哥儿出关躲一躲。”
“父亲?”
“甭管这么多了,帝都你二叔已经辞官了,咱们老郑家,能多留一人是一人哪。”郑临冰这个年纪,虽不能说是看淡生死,但是,起码愿意将生存的机会让给年轻后人。
郑一田皱眉道,“若是真有两份账簿,定是有皇上的密探在大同。这时候,走怕是来不及了。”这种账簿,绝对是私人账簿,否则断不会牵涉到帝都户部尚书郑临重。
换言之,皇上可能比宋遥他们更早的拿到账簿,那么,依着皇上的缜密,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方会发作。
那么,此时,郑家有没有受到监视?
这个时候若是让儿子出关,会不会正好是请君入瓮,正中别人的计量呢?
郑临冰显然也想到了此处,他抿了抿唇,正色道,“让立哥儿去山里吧,带上郑五儿,郑五儿武艺高强,忠心耿耿。深山老林一躲,总有活命的机会。”
郑临冰再道,“入夜之后,让立哥儿扮成奴才与郑五儿脱身。”
“父亲……”
“赶紧,把你几个姐妹撵回婆家去。”郑临冰一时之间就苍老的不成了一般,摆摆手,叹道,“该散的,都散了吧。”
郑一田心里也着实难受,他们再如何的名门望族,亦是无法与朝廷相较量的。不过,看老父此番情形,郑临冰忍不住劝道,“或者事情不至于此,父亲。”
郑临冰端正的坐在太师椅中,嘘声叹道,“若不是事态严峻,你二叔必不会在此际辞官的。哪怕真的要辞官,他也会提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