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与我说一声的。”一手抚摸着太师椅光润的扶手,郑临冰叹道,“我想着,挣一番大大的家业给你,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
“父亲莫要这样说,都是儿子不争气。”
郑临冰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与凤景明相勾结,杨宇同能成功的刺杀刘守仁,他功不可没。
不过,坏人也有坏人想要守护的东西。
哪怕明知,死到临头,郑临冰收拾一下,还是去了邵平的营中,打算继续游说邵平。结果却不料,正遇到赵令严。
赵令严与邵平有说有笑,见郑临冰来了,赵令严反客为主的笑道,“实在不巧了,郑老先生,我们正好有军务,一时间不能招呼您了。”
郑临冰脸色冷峻,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慈和,讥诮道,“什么公务?打算要对邵将军请君入瓮的军务么?”
赵令严看向郑临冰,当仁不让道,“郑老先生这是何意?没来由的挑拨我们同僚关系,哪怕您是大同城里有名望的老人家,说了这种话,也是要治罪的。”
郑临冰根本懒的理会赵令严,直接道,“邵将军,我有私事要与你讲。”
赵令严望着郑临冰,冷笑一声,脚底生根的杵在这里,动都未动一下。邵平敷衍道,“如今正是在军中,本将还有公务要处置,老先生若有要事,日后再说吧。”
有要事都要他明日再说,无要事就是让他直接滚了!郑临冰仔细攫住赵令严那张柔和的面孔上那双漆黑的透出笑意的眼睛,他明白,赵令严正是怕邵平瞧出破绽来,是抢先来稳住邵平呢。谁知这个傻瓜被赵令严收买的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如今,赵令严在,他又能说什么呢?哪怕即使他说了,邵平能信吗?
此时,他晚了一步,赵令严已经挡在了他与邵平的中间。就差这一步,他失去了游说邵平的机会。
有时,人生之间,往往就是差了这一步。
看来,是天要亡郑家啊。郑临冰长叹一声,摇摇头道,“希望邵将军日后不要后悔今日不肯听老夫之言哪。”转身走了。
邵平见郑临重此番情形,心下就有几分动摇。若非赵令严在他里,他恐怕还真得听听郑临重有什么话要说呢。
郑临重一走,赵令严冷笑着糊弄邵平道,“如大将军所料,账簿子一经奉上,郑尚书马上请辞,皇上并未挽留,直接允了郑尚书所请。邵将军,郑家也就这几日的事儿了,咱们还是少与他来往。否则,右都御史蒋大人与大驸马还在这儿呢,若是给他们瞧见咱们与郑家往来甚密,以后可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哪。”
邵平自然更关心自己的仕途,早将郑临重扔在脑后,对于赵令严的话,连连称是。
其实,郑临重与赵令严一样,他们都猜到了皇上有此雷霆手段,是因为如今大同城里还有第三方来自朝廷的势力潜伏在暗处。
但此时,大同城并非没有变数,他的变数就在邵平此人的身上!
邵平为什么有胆子落宋遥的面子,与宋遥对着干?再怎么说,宋遥都是朝廷亲点的大同守将呢?
那是因为,邵平认为自己在原大同军中威望已极。
而宋遥与赵令严始终忌惮邵平,宁可把邵平的把柄交到邵平的手里来收买邵平,也从侧面儿说明了邵平这个人,在军中的确有不小的人望。
不过,很明显,邵平的政治智慧不太够。
郑临重与赵令严都发现了账簿子的破绽,在这个时候,先前宋遥交还给邵平的那些账册就已经成了无用品,失去了他的价值。
此时,邵平做为曾经大同走私路线的一员,他与郑家具备同样的危险。
赵令严做为当事人,发现了这一点。郑临重呢,猜到了。
唯独邵平一无所知,做着天下太平的美梦。
这个时候,宋遥一系并不安全。
郑家仍有翻盘的可能。
只要将此事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告诉邵平,哪怕郑家先勾结鞑靼人在先,哪怕郑家与邵平有间接的血海深仇,但是,面对着自身性命的危机,是不是有可能邵平会做出别一种保全自己与郑家的选择?
譬如,叛国。
郑临重就是如此打算的,甚至他有五成把握可以说服邵平军中哗变。
原大同军的人数是要多于宋遥所带来的甘肃军的人数儿的,邵平在军中颇有人望,只要三万大同军在手,圣旨算什么?
甚至,他们可以再次引鞑靼人入关,让小皇帝知道厉害。
郑临重算盘如意,结果,赵令严比他要快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赵令严决绝而彻底的隔断了郑临重与邵平见面的可能性。
郑临重出了帐门,寒风袭来,耳边几绺银发飞卷。
这一年,虽然早早的立春,可大同城依旧不见半点儿春意,冷的紧。
郑五儿展开一袭宝蓝锻面儿狐腋裘的披风为郑临重披好,郑临重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的疲惫不堪,道,“我不冷。”
“太爷,下雪了呢。”
下雪了?
郑临重眯起一双老眼,果然看到空中雪片飞舞,迎面而来,化作丝丝凉意沁入肌肤,让人的心底也跟着变得寒冷起来。郑临重扶着郑五儿的胳膊颤颤巍巍的离去,身后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帝都。
明湛并不了解大同城再一次大的洗牌是如何的惊心动魄,刀光剑影。
邵平最终在宋遥的一场鸿门宴中送掉了性命,如同先前邵平所想像的那样,宋遥摔盏为号,三百刀斧手埋伏而出,结果了邵平的性命。
邵平身为大同城走私案的重要人物儿,明湛并不希望他死。帝王的心思,宋遥与赵令严自然能够体会,但是大同城的形势,原三万大同军,只有他们听到邵平的死讯,才好死心,分化,融合。
其实连邵平底下的六位中级将军十三位低级将领,一并逮捕细审,宋遥趁机将军营重组,并提拔了一批新将领暂代其职。
真正的任命,还需要宋遥上本,有圣旨下达,这些新将领方能名正言顺。
宋遥不得不对他的行为做此解释,故此,明湛接到了宋遥的奏本。
宋遥的字明显没有他的人好看。
而且,让明湛惊奇的是,宋遥先解释的是他从大同城帮派四海帮里抄出账册若干,里面有关于邵平走私的账目。因为自他到大同城,邵平与他颇多磨擦之处,而邵平于原大同军中威望不俗。当时为了稳定军心兼收买邵平,他就把那些账目交还给了邵平,如今看来,实在欺君啥啥的,并自请责罚。
明湛挑了挑眉,让明湛说句心里话吧,他根本不相信这种把邵平的把柄交给邵平,用以收买人心的事儿是宋遥干出来的。
倒不是说宋遥智商低,实在是宋遥不是这类人。
宋遥是武将,武将讲究的是,饮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快意恩仇,大丈夫气概!
像什么七擒七纵的事儿,绝对是文官儿的小心眼儿。
明湛多少心眼儿啊,他一琢磨就知道,这事儿定是赵令严鼓弄出来的。依着赵令严的脑袋,估计也知道他在大同城派了人呢。
明湛摸了摸开始长毛儿的下巴,看来宋遥是在替赵令严顶罪啊。
为啥啊?这俩人在一块儿也就一年的时间吧,难道就生死之交到这种地步儿了?
明湛想了一阵,哼哼两声,又接着把宋遥的奏章看完,结合宋少阳等人的密报,提笔给宋遥回批,明湛写道:
朕听闻卿与赵卿志同道合,手足情深,原方不信,今实信也。邵平之事,死有余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也,卿自行处之,朕心慰矣。余下卿之具表名单,皆可。其余此大同走私案中所涉人员,皆由蒋文安与陆文韬一并押解至帝都受审。军中之事,悉付于卿,卿必慎之又慎,方妥。
接着明湛又起一行字道:
至于卿私自将走私账簿归还邵平,不论是何用意,情可恕,法难饶。卿为戍边大将,焉何行此不明之事,若为公议,卿当如何自处?朕信卿之忠心,但卿之所举,实有违卿之光明磊落也。
明湛直接赏了宋遥二十板子。
不过,明湛又说了,你宋遥堂堂大将军,挨板子多难看啊,不如就由属下代领。
代领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罪魁祸首,赵令严。
明湛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别把朕当傻子耍。
实话实话的一部分,尽管宋遥不得已把邵平给宰了,哪怕群臣对此颇多意见,不过,明湛也没怎么着宋遥,依旧让他做着大同城的守将。
可是,宋遥一片好心想替赵令严顶一顶罪责,结果倒是给赵令严赚了一顿板子。
明湛倒是也非常心疼小赵榜眼,想着赵令严肉脚的很,一板砖儿就能拍晕的家伙,武力值超差。别一顿板子给拍死了,没让传圣旨的人带着朝廷用的那种儿臂粗的廷杖,那种廷杖都是里面都是灌了铅的,三棍子就能打死一个。
明湛特意让内务府特制了一根毛竹大板,柄处还用红线缠了,喜庆的很。告诉行刑的人,不许把小赵榜眼打残了,就结结实实的揍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就成了:少他娘的俩人弄鬼,合着伙儿的欺君。幸亏是他啊,这要换个稍微昏庸点儿的,不就给欺了么。
就这样,赵令严仍痛的死去活来,险些厥过去。
趴在床上十来天动弹不得。
连军医都暗地时嘀咕赵令严娇气,在军营里,挨军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普通人挨个二三十棍,上把药粉,歇个三头五晌的照样起来训练。
哪个像赵令严啊,还不是军棍打的,在军医眼里,根本连药都不必上,自个儿熬个三五天就好了,结果赵令严十天后还在床上趴着呢。娇气,真娇气。
宋遥回家就来守着伤员,他原本是一片好心,拿下邵平后,看着赵令严天天的为把账本子还给邵平的事儿担心,怕皇上生疑。
其实,宋遥真的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直接把事儿揽自己头上,转手便把奏章送到了帝都去。待赵令严知道,早晚了。
赵令严当时还骂宋遥干事儿不动脑子,“我出的主意,自然是我去认。真是没见你这么笨的,你把椅子坐稳了,哪怕朝廷有什么责罚下来,你也能捞我。这下好了,若是撤了你的职,我可没本事捞你啊。若有新来的大同将军,人家有的是亲近属下,我也得跟着玩儿完。看吧看吧,瞎义气,咱俩都完了。”虽然在心里领宋遥的情份,可赵令严就是忍不住的生气。在赵令严的脑袋里,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自然要选一种损失最小的法子。
而宋遥这个笨蛋,竟然自己顶缸。
完了完了,哪怕宋遥不出差子,都有无数人觊觎大同将军的宝座呢。如今这傻瓜主动送上把柄,这官儿是当不成了。
好在赵令严乐天知命,又感动于宋遥的义气,就开始在暗地里收拾东西,准备什么时候接了圣旨就回老家呢。其实,他们家与宋遥老家离的也不远,俩人倒能一道儿上做个伴儿。
赵令严甚至都盘算好了,怎么买个小庄子啥的发展副业,他家里还有点儿产业呢。想着宋遥一向穷的很,虽然今年给了他些银子,却是薛少凉的。如今官做不成了,银子自然要还给薛少凉。赵令严就打算着叫宋遥去他家里,跟他一道过日子。
没想到,圣旨的内容与赵令严想的着实大相径庭。
宋遥把事儿算自己头上,圣旨中也是照此事训示了宋遥,不过责罚却是落到他脑袋上。
赵令严是啥脑袋啊,他立时就明白了,这是皇上在警告他们不要自作聪明的弄鬼呢。不过,挨上几板子,能保住官位,赵令严也觉得值。
赵令严一向娇气,劈里啪啦一顿打,执刑人员是从帝都派过来的,出来时,皇帝陛下又有交待,不能把小宋榜眼打残了。
这些执刑的人,也都是人精子,到了大同的地盘儿,大同将军都向他们悄悄行贿了,又俩眼珠子直勾勾儿的盯着他们,哪里敢打重了。
根本没见红。
照他们的专业眼光看,第二日照常当差都没问题的。
不过,赵令严硬能趴床上养十天,这也算是奇葩了。
宋遥是个实在人,对人好,是真的好。
他原本是想替赵令严抵罪,哪知,仍是害赵令严挨了板子。心里过意不过,天天下了班回来,与赵令严一处儿吃饭,陪赵令严说话儿什么的。
赵令严吃过之后,还要使唤宋遥念书给他听。
这又是宋遥一大优点了,人不仅生的貌美如花,声音也极赞,性感低沉,反正是怎么听怎么好听啦。连身为同性的赵令严都极喜欢听宋遥读书的声音,每日必读上两页方能作罢。
今天宋遥却是不想念了,自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宋遥道,“这是我新得的好药,你这久不见好,试试这个。单大夫说了,把药抹上,把你屁股上的淤血揉开,三日必好的。”
是人都有弱点。
似赵令严虽然一肚子坏水儿,却生的格外皮妖肉嫩,他超级怕痛。听宋遥这话,死都不肯,“你别管我了,再过几日必会好的。”
“都说了是好药。”在军中,人们也不讲究太多。宋遥直接掀了赵令严的被子,就要扒赵令严的裤子。
赵令严哇哇大叫,挥舞着手臂以保“贞洁”,“诶诶,宋遥,哪里有你这样的。哦——”赵令严下面一冷,一声惨叫,被子被扒掉了。
做为一个读书人,这真是太没尊严的时刻了。
赵令严想着,若自己是个大姑娘啥的,这会儿除了嫁给宋遥,就是把宋遥宰了,或是宰了自己这三条出路了。赵令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自己还能胡思乱想呢。
宋遥已经盯住赵令严乌青犹存的屁股,瞧两眼,还点评道,“读书人就是娇气,要我,早好了。”说着,先把药在自己掌心化开,两只手掌放到赵令严屁股乌青上揉啊揉……其实若真换了宋遥,这真不叫什么伤。
赵令严嗷嗷痛叫,“我不揉啦,你让我青着吧……啊!宋遥,你别揉了,成不成啊?宋美人儿……”痛的头晕脑胀的,赵令严不自觉把暗地里给宋遥取的外号儿都蹦出来了!
赵令严只顾着疼了,也没觉出说错话。宋遥可是听到了,因为赵令严接下来一串的话都是“宋美人儿,你饶了我吧!”“宋美人儿,你轻点儿啊!”“宋美人儿,你温柔点儿啊!”,诸如此类啥啥的。
把宋遥气的,狠狠的给赵令严揉了小半个时辰。在疼痛的作用下,赵令严觉得自己完全是小死过一回,又跟着熬了一回苦刑,疼的满脸通红,眼角含泪,委委屈屈,摊手摊脚,下身**的趴在床上,连哼哼的劲儿都没了。
宋遥吩咐外面的亲兵去打了温水送进来,赵令严不满的哼哼着,“宋美人儿,你是想弄死我吧……行了,你如愿以偿了。”半条命都给宋遥折腾没了。
“你叫我什么?”宋遥冷声问。
赵令严此方警醒,他忽然兔子一样拽起裤子扯起被子把脑袋包进去,闭眼睛睡觉,不一时就从被子底下传来薄薄的鼾声。
169、更新 ...
明湛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中,舒服的直哼哼。
阮鸿飞更坐在一畔微高的圆凳上,手持薄薄的剃须刀,在明湛的小圆下巴刮来刮去。阮鸿飞实在受不了明小胖诡异的要求,明明发育的晚,都十九了下巴上才开始长毛儿,还没几根呢,三天两头儿叫他刮。屁都没有,也不知道刮个什么劲!
其实,人家明小胖就是单单享受这种被阮鸿飞服侍的感觉。
哪怕下巴上的毛儿还没长出来,明小胖觉得刮一刮,就是舒服。
阮鸿飞摸着明湛的下巴道,“以前还是尖的呢,越发的圆了,以后晚上别吃夜宵了。”
“没事儿,咱们床上多运动,那点儿夜宵能消化的了。”明湛从屁股底下摸了把圆镜出来,臭美的瞧一眼,自恋道,“唉,胡子长的太快也真是烦恼哪。”
阮鸿飞心道:你有个屁的胡子。
“飞飞,你知不知道咱们侄子有相好儿了?”明湛又将一只肥厚的萝卜手伸出去,示意阮鸿飞给他剪指甲。
如今明湛算是想开了,这该死的阮鸿飞,明明早同意一人一次轮着来,结果明湛在床上能翻身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明湛若是嘀咕几句,定会被阮鸿飞糟蹋,“一把年纪了,怕你累着。”讽刺明湛心理年纪大,就一张皮是嫩的。
若是明湛撒娇啥的,阮鸿飞必道,“一把年纪了,真好意思装嫩啊。”
明湛气的几口老血闷在心里,干脆就摆出太爷模样,使唤阮鸿飞伺候他,不然只要阮鸿飞晚上一碰他,他必然张嘴大嚎,扫阮鸿飞兴致。
阮鸿飞想了半天,才明白明湛嘴里的“侄子”是指的谁,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胖子倒越发的神通广大了。
“切,宋遥为了赵令严都开始欺君了。”明湛两只小眼睛里放出亮闪闪的光来,一副八卦脸孔,“若是他们之间没猫腻儿,就有鬼了。”
阮鸿飞捏着明湛的胖手,“善者见之者善,忧者见之者忧。”话略顿一顿,阮鸿飞笑,“像明小胖你啊,就是淫者见之者淫了。”自个儿一脑袋的鸡鸣狗盗,看谁都不像好人,说的就是明湛了。
明湛呸了阮鸿飞一脸口水。
其实阮鸿飞对于明湛的评价就比较复杂了,要说明湛性格中,的确有几分难得的真,譬如对他,对卫太后,明湛绝对是掏心掏肺,绝不藏私啊。不过,这样的人,出奇的是竟然还有一肚子的贼心烂肠。
明湛能做皇帝,在阮鸿飞看来,不仅仅是因为大势所趋,更因为,他这性子,还真适合做皇帝。譬如对于大同事件的处置,称得上是恩威并具,手段娴熟了。
不说西北,如今帝都颇是热闹。
凤明凡的二百五,明湛算是有所领会了。
这一次,明湛见到了二百五之父——忠义侯凤景继。
忠义侯的年纪不算大,五十来岁,相貌倒比年纪瞅着更要年轻几分。此人于湖广素有贤名儿,每年修路铺桥,扶孤助老,必然要捐银子的。
说起话来,忠义侯瞧着也是个爽快人儿,“臣接到圣旨,就带着明立快马加鞭的来了。陛下立储登基,臣都不得来帝都为陛下庆贺,如今总算见着皇上了。臣给皇上请安。”说着就跪下,磕了三头。
明湛忙命人扶起,笑道,“原本朕是不打算着大办的,不过,老臣们想着,朕登基第二年了,你们这些老亲贵七七八八的都还没见过呢。趁这个机会,倒很该见一见。否则,一家子亲戚,别倒生分了。这一路上,可还顺遂?”
“托皇上的福,顺利的很。”忠义侯道,“臣是个急脾气,她们女眷还在后头呢,有小二他们伺候着,得过个三五日才到。介时,臣再带着他们进宫给皇上太后请安。”
明湛笑眯眯地,“这急什么,姨妈年纪也大了,很该慢行。”这位忠义侯夫人正是他外公老永宁侯的嫡女,不过,与卫太后不是一个妈生的。
忠义侯夫人是老永宁侯的元配生女,卫太后是填房生女,至于卫颖嘉,更次一等,丫环扶正生子。
“说起来,你既是朕的伯父,又是朕的姨丈,与常人不同。”明湛的笑容渐渐淡了,道,“朕一直想召你来帝都,又怕朝有非议,说朕偏心于忠义侯府。倒是有一事,朕就直接说了。”
忠义侯连忙洗耳恭听,明湛抬眸,淡淡看忠义侯一眼,问道,“善棋侯弄的那个宗室联名的奏章,你知道的吧?”
“是。”忠义侯脸上带出几分奇异,一脸不解无辜道,“善棋侯去信与臣说,太上皇就要回来了,弄个联名的奏章以示宗室的孝敬,臣也就跟着联名了。只是臣来了帝都,还未听到太上皇回朝的消息,也觉得奇怪呢。”
明湛一时不知晓忠义侯此话是真是假,摆摆手道,“这倒罢了,朕命善棋侯与郑开浚去云贵迎父皇回朝。只是此事,要朕说,善棋侯虽也是侯爵之尊,与皇室的关系就远了。像忠义侯你,与朕双重的亲戚情分,朕就不明白了,怎么你倒要受他的指挥铺派?”
忠义侯一时讷讷,“臣,臣想着,善棋侯一把年纪的。”
“年纪什么的并不是重点,这宗室里,比你年纪长的多了,难道你就事事听人,毫无主见不成?”明湛带出几分不悦道,“你在湖广,也该打听过,虽然朕登基未召见过你,不过,一份份儿的节庆恩赏,你与姨母都是头一份儿。虽说你是侯爵,朕都是按着公爵的份例在赏赐,这个,你应该明白。虽以往未曾相见,你也当晓和,朕待你的情分不同。”
“朕是何意,难道你不清楚吗?”明湛冷声质问。
忠义侯额头的汗都要下来了,低头不敢言。
明湛曲指敲了敲桌案,忠义侯连忙抬起头来,正对明湛冷峻的面孔,明湛再道,“宗室之中,慎亲王已老,廉郡王的脾气,朕了解,他不是那块儿料。其余地方,爵位自公爵起,如靖国公父子如何?照样背着朕私助鞑靼人,如今求仁得仁,他们父子去了关外。到了你这里,朕百般提携你,到最后,你竟为善棋侯所驱使,实在让朕大失所望。”
“陛下,臣,臣……”
“朕不是说联名上书太上皇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是你想过没有,太上皇看到奏章,看到的是谁的忠心?难道是你忠义侯的忠心吗?若是如此,善棋侯又将自己置于何处?”明湛叹道,“因为是善棋侯打的头儿,朕不得不把此差使交给善棋侯来办。”
“臣实在糊涂。”忠义侯这样急吼吼的来帝都,虽然他没见过明湛,不过,明湛真没亏待过他。如明湛所说那样,每年节气赏赐,虽不多,但忠义侯府得的那份儿肯定是远多于份例的。
当然,忠义侯的老婆是永宁侯府出身,这一点儿,也为忠义侯加分不少。
忠义侯当初脑袋一热,在善棋侯的奏章上联名,如今想来,后悔的紧。尤其是听明湛这样一说,忠义侯简直无地自容,愧对圣君。
先前忠义侯为何会联名,其实与善棋侯的关系真不大,忠义侯就是看不过朝廷任由靖国公父子被俘出关的消息。
明明有哈木尔在手,可以将靖国公父子换回来,若非帝王不允,怎会令靖国公父子远走草原。
倒不是说忠义侯与靖国公父子有多么深厚不渝的交情,只是唇亡齿寒,兔死狐悲,靖国公还是公爵呢,朝廷冷淡至此,若是他们遇到这事儿,怕也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所以,忠义侯就署了名。
不过,接下来,他越想越不对。
尤其今日明湛一桩桩的事说出来,他对忠义侯府如何,君王这样抬举忠义侯府,无非也就是想着让忠义侯府在宗室中挑个大梁,结果呢,你忠义侯府被善棋侯给利用了,这真是……
再者,靖国公父子的事儿,当初明湛见死不救,的确是寒了一批宗室的心。可如今怎么样,查出来了,靖国公父子与鞑靼人私通长达数十年的时间,窃国助贼。若是靖国公父子好端端的在大同呆着呢,朝廷也饶不了他们。
忠义侯义愤填膺的事儿,如今也没了。
明湛再把前事一说,忠义侯除了愧责,也没别的感触了,沉声道,“臣日后定多多思量,不负圣恩。”
打发了忠义侯,明湛又见了忠义侯世子凤明立。
凤明立是个很有贵族气质的青年,优雅温润,相貌出众。虽已过而立,其实世子请封才一年,这还是在明湛登基后,忠义侯为其请旨立长子,这算是从法律的层面儿正式承认凤明立顺位第一继承人的身份了。
可见,凤明立还真不算忠义侯最为喜爱的子嗣,否则断不能等到凤明立这个年纪再请立长子的。
凤明立行过礼,明湛先赐坐,以完全另一番亲热脸孔,笑问,“表哥可去见过母亲了?”
明湛向来脑袋异于常人,人家父子俩一道来帝都,他先见忠义侯,反是打发凤明立去给卫太后请安。之后,见了忠义侯,明湛再单独召见凤明立。
凤明立温声禀道,“早在家时,母亲就叮嘱臣,好生给太后娘娘磕头请安。”永宁侯府现在今非昔比了。其实,在整个凤景乾执政期间,永宁侯府绝对是缩着头过日子。母族不给力,至使凤明立儿子好几个了,也没能被立为世子。
还是在明湛石破天惊的上位,永宁侯府跟着鸡犬升天。虽说爵位无所变动,可是,那地位那话语权,绝对不一样了啊。尤其是凤明立这事儿,老永宁侯一直惦记着嫡女外孙呢。明湛乍一登基,永宁侯府就往忠义侯府送了些礼,当然这不是给忠义侯的,是给忠义侯夫人卫氏与凤明立的。
这么一来,忠义侯哪里还站得住脚呢,乖乖的上了一本请立嫡长子。
明湛对凤明立道,“咱们的情分,与常人不同。你与姨母远在湖广,虽见的不多,但有些事,朕知道就不会不理。朕听说,你颇爱读书。”
凤明立谦道,“不过是念过三五卷,消谴罢了。”同样是被冷淡的嫡子,人家凤明立还是嫡长子呢,生就这样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而明湛先前被亏待,就气的恨不能咬死凤景南,只能说是个性原因了。凤明立道,“臣在湖广,都会看陛下的皇家报刊,听闻陛下命人主持修建皇家大典,臣着实想开开眼界,看上一看。”
也不怪忠义侯不喜欢凤明立,在忠义侯看来,凤明立绝对是念书念傻的例证,天天在书斋耗着,也不知道耗个什么劲。忠义侯只要一见凤明立捧着卷书,那火气就不打一处儿来,噌噌往外冒。
如今凤明立毛遂自荐,明湛哈哈一笑,“这有何难,朕跟钟敬书说一声,明儿你过去,多看几日也无妨的。”
凤明立喜上眉梢,“臣谢陛下隆恩。”
人家这位是走学者路线的。
明湛挺喜欢凤明立,这种能把心放到书中的人,起码钻研专注的品质是值得人敬重的。
但接下来,明湛总算有幸见到了忠义侯家的极品人物儿。
说起来,都是明湛母系一方的亲戚呢。
明湛的母族不单单指的是永宁侯府,因为明湛除了有外公,还有外婆呢。
卫太后的母亲与仁宗皇帝的发妻皇后方氏是同胞姐妹,而方皇后出身的国公府,如今为越侯府。关键是,明湛的外婆不只一个姐妹啊。
古代人生的多,兄弟姐妹自然不少。先前说忠义侯一族与皇室关系亲密,从他的联姻中亦可窥其一斑。忠义侯的亲妈,现在忠义侯府的老太太就是方家的另一个女儿,亦是方家嫡支女眷中辈份最长之人了。
要说凤明立,母族侯府,年近而立犹未得立世子,其原由便与他的祖母方氏有着极大的关系。
按理说,忠义侯夫人的出身,真是没的挑儿了。哪怕在凤景乾执政时期,永宁侯府缩着头做人。但是也比你方家强啊,由公爵降为侯爵,还是随便弄了个越侯府。
这年头儿,封号也是有讲究的。
怎么看,永宁侯府都比越侯府要强上一些。
若说永宁侯府是缩着头过日子,那越侯府完全是藏着脑袋过日子,恨不能帝王忘了他家才好。